采薇无法,只得看了眼铁牛,十分担心地回去了。
铁牛见他娘对采薇疾言厉色的,有些不满起来,“娘,您怎么能对薇薇那样?”
“我哪样?”李大娘还在气头上,说话十分不客气,“你方才都昏过去了,她不着急不上火不说,还瞎在这儿摆弄你的手学人家大夫诊脉呢。一个姑娘家,不学点儿针黹女红,学那些下三滥的东西干什么?”
时人眼里,十分瞧不起女子学医。
铁牛听她娘这么一说,眼神就有些放空。
前两日,采薇从崖底下救上那个男人,他当时还担心那男人伤重会死,可采薇却一点儿都不害怕,不仅给他拔了箭,缝合伤口,还偷羊给他输血……
也不知道是那个男人命大,还是采薇那些做法独特,反正那男人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还有越活越好的苗头。
莫非,采薇真的懂医?
可,他打小儿跟她一起玩耍、长大,怎么没见她拜师学过?
还是穆婶子会,悄悄地教过她?
一瞬间,铁牛心思飞转,压根儿就听不见他娘的话了。
直到他娘李氏照他肩头拍了一巴掌,喊道,“儿啊,你觉着怎么样?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铁牛这才意识回笼,试了试自己的胳膊腿,好好地。就是觉得身子有些发软,使不上劲儿。
“娘,镇上的‘刘一贴’诊金贵得要死。咱家里也没几个钱,请他来干嘛?等我歇两日就好了。”
李大娘听他这般说,放下了大半颗心,自去盛了一碗土拨鼠肉汤端给铁牛喝下。
当晚,母子两个睡下不提。
且说采薇提心吊胆地回到院子,心神恍惚地进了偏屋。
陆瑛一看她这副样子,眉头忍不住蹙了蹙,问道,“隔壁那傻小子不好了?”
方才他隐约听见李大娘哭得悲悲切切的,也不知道铁牛到底怎么样了。再看见采薇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禁不住就乱想。
铁牛那小子虽然不讨喜,但好歹把他从崖底拉上来,说起来,他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采薇被他这么一问,意识清醒,忙摇摇头,瞪他一眼,“铁牛哥好得很,你别瞎说!”
下意识里,她想也不想就去维护铁牛。
陆瑛撇撇嘴,呵,他还没说什么,这丑丫头就护上了?
说不出什么原因,他心里竟然酸溜溜的。
半晌午就喝了一碗面疙瘩汤,这会子早就饿了。
采薇想着篱笆院门口还种着一畦韭菜,拿了菜刀就去割了一丛,又摘了三四个红辣椒。
若是家里丰丰盛盛的,倒也不愁做饭。只是除了那点子够吃三五天的米面,实在是找不到一点儿可下饭的东西。
绞尽脑汁,采薇才想起来和点儿面,整点儿韭菜馅摊个韭菜盒子吃。
本来想着拿辣椒再炒个鸡蛋的,可到鸡窝里一摸,除了一手鸡屎,愣是一个鸡蛋都没见着。
她不由得哂笑了声,这大夏天的,家里的几只母鸡都不下蛋,又没粮食喂,哪里来的鸡蛋?
哎,这可真是家徒四壁啊。
没办法,她只好舀了瓢水洗干净手,择了韭菜,细细地切碎,把粗粒盐拍碎,拌了拌,拿了擀面杖就去擀面。
好在前世打小儿就给外婆打下手,做饭炒菜也难不倒她。
不多时,她就包好了韭菜盒子。把家里唯一的那口铁锅烧热了,想去抹点儿油,才发现连一滴油星子都没有。
仅有的,就是灶台上那盏积了一层污垢的豆油灯里,还有一指厚的油。
那都是陈年的油底子,也不好吃。
采薇想想还是算了,就那么干巴巴地烤熟了那韭菜盒子。
她又在院子里捡了一把马齿苋洗净用开水烫了,放点儿盐巴拌了拌。
看着没有稀的,采薇又抓了把高粱米,添上水,熬了半锅粥,一家子就这么解决了晚饭。
第29章 争执
好在饿极了,谁也没挑。
即使那面黑乎乎的有点儿揦嗓子,她,还有陆瑛、穆寡妇也都咽下去了。
看着陆瑛面色惨白意犹未尽地舔舔唇,采薇心里有些怜悯,就道,“先忍耐这两日吧,铁牛哥身子不好,不然还能沾点儿光喝个肉汤补补。”
陆瑛听她这么说,面上有些赧然,忙道,“没什么,有的吃就好。”
这个家穷成什么样,他这几日都看在眼里。能有他口吃的,他已经千恩万谢了。
不过他看着采薇这斗志昂扬的样子,相信有朝一日这一家子一定会过好。见采薇神情有些暗淡,忙鼓励她,“别急,慢慢来。”
采薇点点头,没说什么,去了堂屋。
穆寡妇的脚踝已经肿得老高,看样子是崴了脚。
采薇捏了捏她的踝骨,还好,没有断裂。只要多养几日,也就好了。
穆寡妇看着采薇忙里忙外,躺在炕上干淌眼抹泪,“都是娘不争气,偏偏伤了脚。听说铁牛又病了,这个家,可怎么办?”
采薇听她哭完了,才瓮声瓮气道,“娘,你怕啥?我都这么大了,怎么不能撑起这个家?”
“你?”穆寡妇抹一把泪,狐疑地抬头看着采薇,“你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不会浆洗不会针黹,靠什么撑起这个家啊?”
这话说的,好似采薇是个光吃不干等死的废物一样。
她冷嗤一声,侧身坐在炕沿上,冷笑道,“娘,女人难道非要会针黹女红才能养家糊口吗?我上山采药下河摸鱼,照样能让咱们家红红火火的。”
看着采薇气哼哼不服气的样子,穆寡妇笑了,“傻丫头,咱们女人不就讲个安生本分?你做那些,为人所不齿,到时候连个婆家都难找。”
“难找就不找,一辈子不嫁人能死啊?”采薇一提到这个嫁人,十分恼火。要不是这个妇人毁了她的容,她至于嫁不出去吗?
穆寡妇话赶话地戳中了采薇的伤心处,见她面色难看,忙住了嘴,换了话题,“薇薇,娘晌午里抓了一副药,这会子你去煎了喝掉。”
采薇本来忙得忘了这茬,一听穆寡妇提起,顿时就瞪圆了眼睛,“娘,我身子好好地,干嘛要喝药?我还以为你给那男人抓的呢,早就熬了给他喝了。”
她故意混淆视听,也不想这么快捅开这个篓子。
可穆寡妇一听她把药给陆瑛喝了,顿时就急了,竖眉就骂起来,“你个败家子,娘可是熬了一个多月,给人家辛辛苦苦做针黹换来几个钱。那包药比米面都贵,你怎么舍得?”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采薇不挑明也不行了。
她淡定地从炕沿上跳下来,伸展了下胳膊,故意在穆寡妇面前拧了拧身子,“娘,你看看,我像是个有病的人吗?我好端端地干嘛要喝药?你抓那药是管什么病的?”
到底是个大夫,一句话就问住了穆寡妇。
穆寡妇吭吭哧哧地答不上来,气得只好拍着大腿哭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她也闹不懂,怎么采薇自打被林秀才推倒摔到后脑勺,就变得越来越不听话了?
以前她让往东绝不会往西去的那个小采薇,到哪儿去了?
见她哭上了,穆采薇心里出了口气,只是也不好受。
这个女人也是个苦命人,要不是她狠心毁了她的容,她也不会这般对她。两个人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她不想破坏这种关系。
“娘,你先别哭,我想问你个事儿。”采薇见穆寡妇哭了半日,泪越来越多,一双枯瘦的手紧紧地抓着炕上那床破夹被,知道她心里也是苦极了。
但该问的话,她还想问明白。倒不是想怎么着穆寡妇,而是想知道理由而已。
穆寡妇在采薇那淡定的眸光中,慢慢地住了哭,声音依然哽咽着,“你想问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很是艰难。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采薇,和以前已经大不一样了。
她生怕她发现了什么。
“娘,你让我用泥沙水洗脸,不惜花血本给我买药喝,让我变得又胖又丑,到底为的什么?”
采薇一口气都不带喘地问出来,只觉得心里越发七上八下。
憋了这几日,她实在是憋不住了。趁着这个机会,干脆和穆寡妇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穆寡妇黧黑的面孔死人一样难看,她下死眼盯了采薇几眼,目光不自然地闪躲开,急急地分辨着。
“薇薇,你怎么会这么想?娘还能害你不成?娘是看着你身子打小儿弱,就想着给你补补……”
显然,穆寡妇竭力想隐瞒真相。
采薇心里有些失落,她是带着百分百的诚意,想和穆寡妇化解矛盾的。毕竟,她一个寡妇失业的女人,能把原身养大,这份养育之恩不能忘怀。
可穆寡妇支吾闪躲,让她耐心全都耗尽。
她干脆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这样的谎话,骗小孩子还差不多,可她是谁?
她可是两世为人,加起来比穆寡妇年龄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