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无法阻止,倒不如给他这样的位高权重、一世尊荣。这样能使他多些权力之便,即使树敌,别人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把他怎么,照样对他卑躬屈膝、唯唯诺诺。
他是一国之相,往后谁还敢轻言辱没,谁还敢请命罢黜。
沈娴起身一步步走下朝堂,来到苏折的面前。她轻声道:“你想做权臣,我就让你做权臣。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成吗?”
苏折揖道:“谢皇上成全。臣定不负皇上所望。”
臣。
往后他都是她的臣。
以往沈娴曾说,苏折着官袍的样子甚是好看,如今她站在他面前,君臣当下,她却已经不能够伸手去随意整理他的衣襟。
上了朝堂,便不能再谈儿女情长了。
最后是沈娴先转身离去。
今日苏折为相,朝臣们罢朝都罢得不安心了。宫里的消息传得很快,他们没想到,在这个紧要关头,皇上非但不罢黜苏折,反而让他擢升为当朝丞相。
这让带头罢朝的老臣们如何能不慌。
他们转而又聚拢在贺老家里,遗恨道:“贺老啊贺老,你怎能!……唉!你怎能轻易把相位给交付出去啊!”
贺老握拳敲在手掌上,亦是悲叹:“我也没想到啊!皇上竟不安常理来,这让我等如何是好!看来往后我真得闲养在家了。”
老臣们一时全都没了主意,十分颓靡沮丧。
贺老又道:“那现在可怎么整?要不大家伙儿还是继续去上朝?”
“这不是与我等的初衷背道而驰吗,我等怎能罢休!原想此次能彻底把苏折挤出朝廷,却反而让他称相掌权,他若擅权专横起来,大楚危矣!”
贺老沉吟片刻,冷静下来道:“这罢朝多日,朝政无人打理,又何尝不是对大楚不利。我等的初衷理应是建设好大楚的江山社稷,而不是个人挤兑和打压,若说专横,我们这帮老头子同样也专横。”
“贺老,你怎的还帮起苏折说话来了?”老臣们很是不理解。
贺老道:“我哪是帮他说话呀,我是在帮你们。现在苏折为相,总揽朝政,那可不是省油的灯,还由得着你们再继续罢朝要挟皇上?”
“我等即刻就联名上书,反对苏折为相!”
贺老道:“大家听我一言,这件事实则好坏掺半,别总往坏的方面去想。我等不是一直担忧皇上会不顾礼法纲常,强纳苏折进后宫嘛,现在问题解决喽,苏折为相,便再无任何机会入后宫喽,皇家的颜面和名声总算是保下来了。”
“这……”
仔细想来,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继而贺老又道:“至于朝政上,大家担心他专政,大家再细想一下,他纵是专政又能如何?皇上膝下如今就只有一个嫡长大皇子,将来登基为皇,不正是他的血统么,难道你们担心他篡位不成?”
老臣们吸了一口气,全陷入了沉默。
贺老道:“他只会更加尽心竭力为大楚,也是为他自己的子孙后代着想。”
紧接着,苏折一道相令下达,命各部明日开始上朝,如有拖延怠慢者,他会酌情向皇上请奏罢免,勤政积极者可有机会擢升。
此时苏折已经坐镇六部中枢,处理各部连日堆积起来的政务。
他处理政务的效率非常惊人,到黄昏日暮之时,便将各部事务报于沈娴。接下来兵部吏部最重要的两件事便是文考和武考的京试,苏折就这两件事与沈娴细细商定,直到外面夜色降临。
老臣们很快意识过来,他们面临着朝堂官员的大清洗,可老骨头固执倔强得很,硬是不想输掉这一口气。
老臣们不仅联名上书反对苏折为相,还叮嘱自己门下各部,均不得去参与早朝。
到第二日的朝事,已零零星星有官员来朝,秦如凉与苏折一人身为武将之首,一人身为文臣之首,分立两端,武将文臣也分别在两人身后排立开来。
关于官员的罢免和擢升,苏折可不是拿来吓吓他们的。既然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便将一部分官员名单上递,将效率不高、办事不牢还倚老卖老的数名老臣给罢免,而把他们一直压着无法上升的官员做相应提拔。
奏章一呈上来,沈娴看了一遍,随后予以批准。
老臣当中很快就去掉了两位尚书和一位御史。苏折还将数名治理好地方城郡的官员提拔至京,在六部中枢任职。
老臣们彻底开始慌了,他们再怠慢下去,自己的朝中势力就都要被苏折给拔除干净了。
因而到第三天,百官齐聚朝堂,无一遗漏。
老臣们与苏折于朝堂之上争锋相对,以死劝谏女君罢免丞相。
彼时苏折立于朝堂之上,面色清淡,他四两拨千斤似的,素手便把矛头挑拨对准那些老臣。
苏折禀道:“启禀皇上,臣近日收到举报,吏部尚书杨大人有中饱私囊、任人唯亲之嫌。其门下侍郎及其他任用官员,荫亲匪浅。臣请示皇上,是否彻查?”
那位杨大人脸上冒起了冷汗,颤手指着苏折,气不打一处来:“你……你!血口喷人!”
沈娴开口道:“苏相是不是血口喷人,一查便知。如若苏相诬陷了杨大人,朕一定会责罚。此事彻查,不光是吏部,朝中各部的荫亲关系,都给朕查清楚。若是通过正常程序举荐之臣不予追究,若是以贪污受贿之法行之,全部按照大楚律法来办。”
☆、第609章 来陪你过中秋,不知算不算要事
这些老臣各自门下都有一条深入大楚内政的根,官场数十年浸淫,又有几个手上是真正干净的。
这要彻底追究起来,只怕要倒一大片。
只不过这样一来,大家都顾着把自己洗干净,谁还顾得上弹劾苏折。
新任用的官员一一各司其职,苏相的地位已然稳如泰山。
大楚百姓皆盛传,帝师为相,清理朝政、惩治贪官污吏,使得朝野内外一片清明。
一时间,苏相之清名,盖满京华。文人儒士,无不憧憬向往,能投入其门下。
转眼中秋已至。
宫里既没有宫宴,也没有准备赏月的娱乐。是沈娴特地不让准备,新近正是忙碌时候,谁有闲情来赏月。
苏折除了早朝和政务进宫以外,其余时候都在他的官署内忙碌。沈娴只命人往他桌案上常备参茶。
沈娴记得她与苏折说过,今年中秋的时候,是要一起去阳春河吃同心面的。
可苏折有繁忙的政务要处理,她亦有许多的奏折要看。沈娴听说苏折每日在官署留到天黑方才回。
等到天黑之际,沈娴才回过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与玉砚道:“我这个时候若是出宫,还来得及吗?”
玉砚不明所以:“来得及什么?”
沈娴淡淡道:“算了。有这空闲,还不如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近来苏羡也不再想要出宫去,他在太和宫很乖,大抵是知道自己爹娘都很忙。
后来外面的宫人来报:“皇上,丞相大人来了,有要事与皇上相商。”
沈娴愣了愣,道:“传。”
玉砚很有眼识地正要和宫人一同退下,沈娴若有所思道:“玉砚,可否去备点夜宵?”
玉砚问:“皇上可有想吃的?”
宫人引着苏折进御书房时,玉砚正领命下去。书房内灯火明亮,他抬步进来,官袍整洁斐然,清淡的脸上浮现着微微倦意,身上仿佛少了烟火气。
沈娴看得心疼。
苏折刚要见礼,沈娴就先出声道:“不必多礼。”
苏折道:“谢皇上。”
“坐。”
片刻功夫,苏折已席坐在案前。沈娴将桌上温热的参茶递给他,他淡笑道:“这是替皇上准备的。”
沈娴道:“那我喝半杯,你喝半杯,好吗?”
在人前是君臣,苏折奉君守礼、毫无差错,在人后他单独面对沈娴时,还是无法克己。
遂苏折柔下嗓音,应道:“好。”
沈娴喝了半杯参茶,再看着苏折喝了剩下的半杯。她轻声道:“白日里在官署待了一整天,不好好休息,晚上还要忙政务么?许多事都不必你亲力亲为,你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
苏折温润洁白的手指拿着茶杯轻轻放在桌面上,道:“前阵子确实有些忙,这两天好些了。只是在官署留习惯了,没有早回家而已。”
沈娴道:“听说你来,有要事相商?”
苏折抬眼看着她,温温浅浅地道:“来陪你过中秋,不知算不算要事。”
沈娴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她移身到苏折面前,迟疑了一会儿,方才伸手抚上他的衣襟,她笑着笑着有些发酸,道:“这身官袍,你穿起来极是好看。”
每每她都只能在上面看着。
苏折轻声细语道:“不是每日都穿给你看,还没看厌烦?”
沈娴缓缓靠过去,头倚在苏折的肩上,一点点伸手把他抱住,道:“怎看得厌烦,我总是看得见,你却也离得远。”
他不再是以前的苏折,他现在是权相。尽管有许许多多次的相见,却仅限于君臣。她连像眼下这样抱着他,都是奢侈。
他的气息,他身上的幽幽沉香,只有这般靠近的时候,才能闻得到。
苏折收紧手臂,揽了她的身子,将她狠狠揉进怀中。气息散落在她耳畔,道:“那我现在离你很近,你可还满意。”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阵,苏折道:“将桌上的奏折批完,我带你去摘星楼赏月。”
沈娴道:“若只是赏月,宫里也有高高的宫楼可赏,不用带我大老远去跑一趟。我让玉砚去备夜宵了,你陪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