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娴把半成的蛋糕放到蒸炉里蒸烤,回过头来冷不防看见苏折站在身后,她先是愣了愣,随后笑道:“你怎的过来了。阿羡呢?”
“他有人陪着。”
沈娴这里弄完了,就等着火候一到便把蛋糕出炉。厨房里的人会看着收火。
苏折便携着沈娴一同回前堂,见了贺悠和连青舟也高兴,大家一起聊天说笑。
到用晚饭的时候,连青舟又很上道地拿出一罐老酒,问沈娴:“喝两杯吗?”
沈娴笑眯着眼,瞅了瞅苏折,见他不置可否,便道:“那就来两杯。”苏折不饮酒,她总得陪陪客人吧。
贺悠酒量不怎么样,喝了两杯就开始大舌头了,说话毫无遮拦,把他那些叔伯连带着他爹都严厉地批评了一遍,说罢朝哪是身为人臣之道。
连青舟笑得似狐狸般,还时不时给贺悠添酒。
沈娴微醺之际,苏折便按下她的酒杯,给她换了茶。
贺悠还勾着连青舟的肩膀,问:“你这好酒是在哪儿弄的?”
连青舟道:“在下为了营生奔走各方,弄到一点好酒不为过吧。贺大人悠着点,大皇子瞧着你呢,莫让孩子学坏了。”
桌上最清醒的,就是苏折和苏羡了。
苏羡时不时像模像样地端着茶水喝,他将来才不想像这些人一样,醉态毕露。
后来蛋糕烤好了,厨房里的人端着送了过来。沈娴点了蜡烛要苏羡吹,还要让他默默许愿。
她很固执,脸上微红,目色温柔,满含着笑意。
苏羡本来不喜欢这些步骤,可是在沈娴的引导下,他无法拒绝。于是烛光亮起的时候,沈娴便在他身边轻打着节拍,唱着生日歌。
大抵沈娴是有些醉了。
她唱得欢欣鼓舞,满满的喜悦,温柔动听的嗓音很是具有感染力,那一颦一笑间竟有两分小女儿的形态。
父子俩都眯着细长的眼,把她看着。
她唱完以后,还问苏羡:“许好愿了吗?要是没许好,娘再唱一遍?”
苏羡道:“娘再唱一遍吧。”
他觉得,娘的声音,真好听。
于是沈娴兴致浓厚,拍着手又唱了一遍,问:“许好了吗?”
苏羡抬眼见对面的贺悠和连青舟也听得入神,便道:“许好了。”又不是他们过生辰,他们听这么认真做什么。
沈娴分蛋糕时,絮絮道:“过了今日,我们阿羡就三岁了,阿羡不用着急,可以慢慢长大,反正有爹娘守着你。童年的时候就要多留些童年的乐趣,待长大以后才可追忆。还有,别太闷,学你爹不好,将来不容易讨女孩子接近。”
尽管苏羡有了世界上最温柔的娘,他还是忍不住反驳道:“爹要不好,你怎的那么舍不得他。”
沈娴一愣,眯着眼睛笑,“也是哦。”
苏羡瞅了她一眼,又道:“你喝多了,我才三岁,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沈娴还是把苏羡搂在怀里,一通蹂躏。苏羡想挣扎不想挣扎的样子,头发被沈娴揉得乱糟糟的,一脸生无可恋。尽管惹得贺悠和连青舟不厚道地哈哈大笑,他还是由着沈娴胡来。
苏羡第一次吃到这蛋糕,很香甜,比宫里的点心都要好吃。娘说,往后每年都要给他做一个,他脸上不露神态,心里却是暗自欢喜着。
等晚饭散了,连青舟拖着醉醺醺的贺悠离开了,连青舟就住隔壁,着人用马车把贺悠送回贺府去。
连青舟饮了许多酒,人还清醒得很。想他常年在外做生意应酬,那酒量当然不在话下。
走出膳堂时,连青舟在门口驻足,蓦地回头往膳堂里看了一眼。
见那油黄的灯火下,一家三口天伦之乐,委实令人艳羡。父子俩一同宠着那一个嬉笑怒骂、磊落坦荡的女子。
连青舟转头便走了,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便已是这般光景。
想当初,和沈娴往来之际,她还是个挺着大肚子进出不便的女人。她总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如家的温暖。
因而,她也值得被所爱的人呵护。
沈娴送苏羡回房去睡觉,崔氏打了水在房间里准备给苏羡洗漱。
沈娴一路都在打听苏羡方才究竟许了个什么心愿。苏羡不肯说,她就跟了一路,好言哄道:“来,跟娘说说又不会怎样,娘是不会告诉别人的……娘又不是那种八卦的人……”
苏羡头一次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站在房门前看着沈娴,道:“既然娘不八卦,那还打听这么多作甚?”
沈娴撇了撇嘴,道:“这么小气。”
苏羡一本正经道:“是娘告诉我,愿望要偷偷许的,说出来就不灵验了。”苏羡看见苏折后脚走进院里来,他也就放心地进房,把沈娴关在了门外。
他才不会告诉沈娴,他希望他爹娘能够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沈娴在门外幽怨道:“阿羡,你还是曾经那个娘的贴心小腿儿吗?”
苏羡:“……”
苏折走上台阶,把沈娴牵着转头往竹林里走。沈娴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听他温润清浅道:“往后连青舟送来的酒要少喝。他的酒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酒。”
沈娴吃吃地笑,随后又正色道:“苏折,儿子不乖,儿大不由娘了。”
苏折听着好笑,轻挑着尾音道:“他今日才三岁,怎的就儿大不由娘了。那要不,明日我揍他?”
沈娴立刻不同意:“不行,他没犯很大的过错,不能揍。”
“可他惹得他娘不高兴了。”
沈娴默了默,道:“不,今晚我很高兴。”
“是吗,”苏折轻声细语道,“今晚天晴有月,可要赏?”
“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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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6章 那便让我做权臣吧
竹林里的风幽幽。两人相携着走在廊道上,延伸至水潭边。苏折在廊道尽头敛衣坐下,沈娴歪头就靠在他身上。
她仰着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弯弦如银勾,皎皎似洁玉。
沈娴望着望着,不自觉地环上苏折的腰,将他抱紧。幽幽沉香袭来,让她且心悸且安宁。
她觉得自己抱着的男子,就像这夜里的清风,和苍穹里的明月。她要把他抱紧了,不然怕一不下心,她就离开他了。
沈娴渐渐有些清醒,头靠在苏折的衣襟上,触感轻软凉润。
苏折用自己的外衣将她裹着,道:“冷不冷?”
沈娴摇摇头,腾出一只手来,抚上他的衣襟,细细摩挲着衣上的暗纹。
“百官几日不曾上朝了?”苏折明知,却还是问。
“三日。”沈娴勾唇笑笑,“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苏折。”
苏折温凉的手指捋过她耳边的细发,道:“你若如了他们的愿罢黜我,便也不会闹成这样。”
“那谁来如我的愿?”沈娴喃喃道,“从与夜梁签下契约的那一刻,你应该就已经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所以你打算牺牲自己来成全我,对吗?”
苏折笑了一下,温声道:“在你眼里,我有那么伟大么。帝王迷恋权术,那是天经地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那是御臣之王道;却只有你,不迷恋权术,不循道而为。留下我,犯了帝王大忌,他们怕你养虎终成患,也是人之常情。”
沈娴道:“我不想成为孤家寡人。我为什么要热爱这片疆土,我为什么要坐在这个位置上,你早知道,那都是因为你。苏折,我好沮丧,要是你走了,我一点也不喜欢做女君。”
“可你做得很好,你不仅护得了大楚百姓,你还护得了我,夜梁不至于看我笑话,使我不至于声名狼藉。”苏折轻缓道,“我能被你保护着,既让我高兴,又让我心疼。”
沈娴莞尔道:“你心疼我吗,那以往我不知道被你保护了多少次,我岂不是要心疼死了。”
苏折垂下眼帘,静静地看着月下的女子,良久道:“阿娴,我不离开,也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群臣,独自守着这大楚功业。我若和你一起,你还会沮丧么?”他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问,“你怕不怕养虎成患?”
沈娴愣了愣,仰着头把他望着。
他低着眉眼,眼眸里掩下清淡若无的月色,对沈娴挑唇而笑。而那眼神却深邃幽远如苍穹。
苏折道:“既然无法顺理成章地做你的枕边人,那便让我做你身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吧。”
沈娴顿时彻底清醒了。
苏折指缝里捧过她的发丝,风清月白,又道:“若要说玩弄权势,我比他们要顺手。我会做你手里的剑,把阻碍你道路的荆棘全部斩除,我会陪你共赏这大楚来日的锦绣山河。高处不胜寒,可蓦然回首有所倚,便不会是孤家寡人。待到阿羡长大成人以后,我再携你云游四海。”
沈娴红着眼眶,倏而落下眼泪。她连忙低头拭去,道:“如若那样,你我为君臣,在朝一日,我便再也无任何理由,强留你在我和阿羡身边。”
“可在朝一日,我便能时常见到你,我也能偶尔指导阿羡的课业,想来也挺好。”
沈娴固执道:“为什么突然想要这样,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我不同意。”
“我原打算,等你为君以后,便不再过多干涉朝事,会慢慢退出朝堂。可他们等得比我还要着急。”他淡淡笑道,
“如今反倒不想如了他们的愿。以前就算早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你说得对,好像我是一开始便打算认命,连挣扎一下都不曾。可是现在,我想要为自己争一下。既然不能相守,我就退而求其次,守着你和阿羡就好。”
沈娴深吸几口气,却始终压不下心里突然就漫上来的那股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