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娴在宫里摆了锅炉吃火锅,连青舟在外地,没能赶回来,秦如凉很识时务地找了个借口婉拒进宫,于是就只有沈娴、苏折和贺悠。
桌上的火锅正咕噜噜地冒着泡。沈娴却是来不及动筷,一张张翻看晦涩枯燥的折子,并听贺悠回禀这一两个月来朝中的情况。
百官虽然各司其职,但大楚现今的情况还是很不好。百姓战后的生活得不到保障,虽然今年多少有些收成,但仍避免不了有些地方有饥荒和雪灾。而且马上开春播种了,没有粮食种子又是一个问题。
大楚现在面临的最根本的问题就是——穷。非常穷。
贺悠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啥事儿也办不了。大学士,你能有好的办法搞到钱不?”
彼时沈娴看奏折,苏折正给她布菜,闻言淡淡道:“明日把连青舟召回,看看还能不能从他身上搜刮点出来。”
贺悠抽了抽嘴角:“人好歹也是你学生,你这样把人薅干净了合适么。”
沈娴一手拍桌,正色道:“大不了我去借。问问看北夏和夜梁,肯不肯借点钱给我救救急。”
贺悠:“……哪有一国之君去借钱的道理。”
苏折扬了扬眉梢,道:“你才把北夏皇惹了,转头就去借钱,会不会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此一时彼一时,”沈娴道,“要带着我大楚的百姓脱贫致富,需得脸皮够厚。反正大楚这口锅快揭不开了,就得往外想办法。”
于是沈娴以国君的名义,向北夏和夜梁两国借钱。
北夏给与的回答大致是——你不是很能耐吗,有本事自己想办法啊!
夜梁给与的回答大致是——契约上的两座城池我还没问你要呢,你倒先找夜梁借钱了,不是不帮,主要是夜梁也很穷啊!
说起来,沈娴好记得苏折跟夜梁拟了契约,按照契约上的内容,大楚还得再割让两座城给夜梁。
但是现在夜梁迟迟不提出这条件,沈娴可没认为夜梁是好心地不想要了。
此时夜梁皇在夜梁皇宫里依然过着他奢靡豪华的生活,要说借钱,一点都拿不出来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还是头一回听说一国皇帝要靠借钱度日的。
可他又怎么可能会借钱给别国让别国去发展国力呢,这根本不符合利己利国主义的原则嘛。
要让那大楚女皇急得跳脚才好看。
继而夜梁皇发现,两国较量,好像比打仗有趣的事情多的是。
而六皇子就比较着急了。反正他是很想尽快去大楚看一看那位新登基的女皇的。
离上次一别,已经一年了。
这六皇子依然一副天真无害的脸孔,只不过性子却是沉稳了许多。这一年里,那些阴谋诡论没少学,还习了一身拳法本事,等来日他到了大楚,才可以自保无虞。
六皇子身体底子结实了,骨骼也长开,身形略有些高高大大。
这六皇子是打定主意要进大楚了,并且他心里日复一日地生根发芽,他竟有些想见那个女人。
在政事上,姜还是老的辣。但六皇子也自有他的一番见解,不可小觑。
六皇子便问夜梁皇:“现在大楚平定了,女皇也已经登基了,父皇不借钱这个可以理解,但为何迟迟不向大楚要那两座城池?”
夜梁皇道:“你小子,还嫩着呢。这会儿要那两座城干啥,要来也是俩烂摊子,倒不如等大楚把那两城给经营好的时候,再向他们要也不迟。”
☆、第557章 将军……你不认得我了吗
六皇子又问:“那父皇打算何时派我去大楚?”
“你急什么,等明后年吧。”夜梁皇道,“等那两座城有起色的时候,朕便让大楚朝臣们知道那苏折当初与朕签订的契约。如此朕可拿回那两座城,亦可让苏折人心大失,到时便是你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如若不毁掉苏折,六皇子就是去了大楚,也颇多阻碍。夜梁皇打的是这如意算盘。
六皇子道:“这事何不赶早做,等大楚解决了困顿危机,苏折也已经掌握了朝中大势,父皇再出手,不是已经错失良机了么。就算最后苏折人心大失,可到时候女皇已经度过了难关,也没有什么可仰仗我夜梁出手相助的了,两国和亲一事也没有写入到契约中,只是父皇单方面的意思,她一旦拒绝,不就彻底没机会了么。”
六皇子一言,倒提醒了夜梁皇。
于是父子俩商议,决定把计划提前,等明年开春就实施和亲计划。估计大楚这困境,约摸还得持续个一年半载的。
这父子俩,为了两国和亲,能使六皇子本人亲自嫁到大楚去,好延续夜梁香火,也是够厚颜无耻的了。
而大楚上京里的夜色,始终没有以往那般繁华美丽。它沉淀得有些哀淡。
沈娴正致力于改变笼罩着整个大楚的这种哀淡。
自从沈娴回京以后,就甚少再见到秦如凉。不是秦如凉不在,相反,他无处不在,尽自己所能守护着这座皇城的安危。
他只是尽可能少地在沈娴面前出现,除了必要的上下朝,以及沈娴有正事召见他的时候。
其余时候,比如上次沈娴叫秦如凉进宫吃火锅,他便拒绝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更适合被京城里那些三大五粗的武将们三五成群地拉着一同喝点小酒。冬夜里寒冷,喝点酒可以暖身。
秦如凉执法的时候铁面无私,但公差之余,却也很好说话。这一点和以前冷冰冰的他有所不同,不再高高在上,而是多了几丝人情味儿。
这夜,手下有武将过生辰,邀他以及其他几个同僚到家中做客。
秦如凉去了。
这些武将分座大堂两边,谈笑风生、把酒言欢。武人个个豪爽,喝起酒来也不推辞,没有朝廷那帮文臣的那些敏感心思。
要是有个把文臣在这里别别扭扭地推杯拒酒,反而喝不痛快。
大家酒过三巡后,有歌舞上前助兴。
丝竹渺渺,水袖动人。舞姬那婀娜妖娆的舞姿,晃花了在场武将的眼睛。
秦如凉一杯一杯喝着酒,那冷俊的神情,像是在欣赏着歌舞,又像是在透过这些舞姬看其他的。
后来有一名身着柳青色裙裳的舞姬出场,那舞姿和身段更是惊煞旁人。她一袭白纱掩面,白纱下的轮廓若隐若现,直叫人垂涎,想掀开白纱看一看,究竟是怎样一个美妙绝伦的人儿。
那舞姬朝秦如凉靠来,一双盈盈美眸我见犹怜,水袖乍舞间,那袖角从秦如凉的面前飘飘而过,十分具有美感。
只是不论她怎么使出浑身解数,秦如凉都不多看她一眼。
其他武将倒是看得饶有兴味。
忽而,一把精短匕首从旁边射来,舞姬毫无防备,就被那匕首直直精准地从她面门前射过,掠起她的面纱,而后把面纱钉在了旁边的木柱子上。
舞姬受惊,美眸里蒙上一层水雾,如同小鹿一般惶惶。
众武将终于得以窥见其阵容,确实如出水芙蓉般,脆弱娇嫩,惹人怜爱。
便有武将调笑道:“想要勾引大将军,蒙着面纱像什么话,总得要以真面目示人才行,才能让大将军看看瞧不瞧得上你。”
此话一出,满堂皆笑,无不觉得此舞姬不自量力。
那舞姬自觉受辱,轻咬着唇角,眼里盈泪,却不让自己哭出来,自有一番美态,如梨花带雨一般。
秦如凉手里拿着酒杯,终于抬眼看向她。
秦如凉动作停顿,许久没饮手里的那杯酒。
舞姬的眼泪也终于夺眶而出,无语凝噎。
僵持片刻,堂上诸位武将渐渐意识到了不对,看样子好似大将军与这舞姬相识似的。
于是那哄笑声也就安静了下来。
今日过生辰的那武将见状,大方道:“这舞姬也是初初别人转手送给末将的,大将军若是喜欢,带走便是。”
后秦如凉抬了抬手,收回视线,独自饮下手里那杯酒。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是陌生而疏远的。
秦如凉放下酒杯,才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况且,我不喜,府上也不养舞姬。”
舞姬泪如雨下,身子颤颤,道:“将军……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眉妩啊……”
在座武将面面相觑。
也难怪他们不知道这样一号人。
一来当初大将军秦如凉独宠小妾时,却甚少有人知道这小妾姓甚名谁;二来在场诸位都是后来新晋的武将,并不知道京中那些曾经的风花雪月。
眼前这个舞姬,不是别人,正正就是当年秦如凉身边的小妾,柳眉妩。自从贺放出事以后,贺放家中被抄,她也就辗转流落在到别人手上。
只没想到,一朝风雨一朝雪,物是人非之后,竟还有再相见的这一天。
只可惜,秦如凉早已心无波澜。
听舞姬这样一说,这下在座武将更奇怪了,便问:“大将军可识得她?”
秦如凉淡淡道:“不识。”
柳眉妩颤颤往后退了两步。
那过生辰的武将便沉吟道:“原先她叫含雪,今日听得‘眉妩’二字,倒觉得好似更适合她,往后就叫眉妩吧。”
其他武将喝得醉醺醺的,对眉妩招手道:“你过来,大将军不喜你,我们可稀罕你。你再跳一段舞来看看。”
区区一个舞姬罢了,不过是豢养的一个玩物,没人会把她当回事。
就连宴请做东的武将也呼喝道:“去,陪将军们玩个高兴。”
眉妩被拉到那些武将们座间,不得不陪他们喝酒。往昔,为了能让自己很好地活下去,侍弄人的那一套她学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