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人,来这里做什么?”她先开口问道。
雁丘笑道“听闻塔尔风光不错,我带着他来长长见识。”
青黛的笑意更深,显然,这个蹩脚的理由,她是不想信的。
“陛下,您呢?”她转头问道。
凤箫道“嗯,确实如此。”
雁姑娘笑的不怀好意,觉得陛下最近极是乖巧阿,是自己调教的好呀,改天没事了可以写个御夫之道阿。
青黛的嘴角一抽,觉得这两人实在是忒不要脸了。
“嗯,那两位好生见识,见识完之后,赶紧离开吧,此处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嗨,好说好说。”
“正是正是……”
两人一唱一喝,青黛再次哭笑不得。
她拂袖向前面的一处低矮房走去,“既然来了,进来坐坐吧。”
雁姑娘笑嘻嘻的看了看陛下,两眼眼神交汇处,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恭敬不如从命了。”
某女人欢喜的牵着男子跟上前去。
此地的建筑与南北朝时期的建筑有些相像。
因是生于这极北之地,且密林丛生,这屋子的结构多是木质的,不过仔细一看,还有一些西域城的风貌,屋顶藻井的花纹还有一些雕饰之物,都带着浓郁的西域风情。
当然,这些西域风情是在雁姑娘眼里的。
若是放在当下这个时空的大陆之上,便是与……与北燕榆林关下发现的那个神女墓里的装饰有些相像。
尤其是那个像是经过改良后在立在屋檐之上的朝风瑞兽,怎么看,脸长的都有点像鸟。
轻垂的檀香木疏帘,屋内的陈设极是干净,一架小的案几,放在了地板之上。
青黛笑了笑,指了指地板之上的两个蒲团,让两人坐下。
拿起桌上一个烫金制的壶给两人斟满茶水“这茶叫雪山云雾,茶树生长在雪山之巅,足足有百年之久,沏茶的水,是去年的雪水。”
雁丘笑了笑,只觉得手中的茶香扑鼻,有水质的清甜,有茶香的馥郁“想不到,你竟然有这样的雅兴。”
凤箫笑了笑“夫人风采不减当年。”
青黛并没有说什么,又给她二人满上,示意门童端些点心上来。
木屋之内,只剩下了三人。
青黛脸上的淡然的笑意渐收,一脸正色的看着面前这气定神闲品茶论道的两人“现在没有其他人,可以说实话了。”
雁姑娘偷过茶杯,悄悄看了她一眼,随即笑了笑“姐姐真是聪明绝顶阿,什么都瞒不过你。”
青黛冷笑“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晚了吗?”
雁丘依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怎么会,刚才不是有人在吗。是不是”
她出肘一捣身边人,凤箫正色点点头“是”
雁姑娘耸耸肩膀,看向青黛,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瞧,我没有骗你,事实如此。
青黛不为所动,严肃的看着她“若你再不说实话,我便让人将你们二人驱逐出去,你可知被驱逐的下场是什么?”
雁丘瞬间想起了入洞里的那一条暗河,以及暗河里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生物便觉得一阵恶寒。
仍就大着胆子悻悻问
“什么?”
青黛看她这一副极是隐忍的模样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既然你已经猜了出来,为何还要来问我。”
“你怎么知道我猜出来的?”
“从你刚才的表情?”嗯,自己刚才确实有点明显了,不过这眼前这女人难道是个微表情专家吗?
“不错,你刚才那副模样,只有入境的暗河才会让人产生那种感觉。”
“那能问一下,那河里的东西是什么吗?”她环抱着手臂,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凤箫淡淡扫了她一眼,缓缓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他怕自己会被恶心到。
“尸蹩”
“尸蹩?”
“不错,不然你以为,什么样的生物能在那样常年不见天日的地方生存呢,无非就是这些地狱里的生物吧。”
雁丘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怎么,你以前见过。”
摇摇头“不曾。”
青黛淡然自若的给自己斟茶,宽大的衣袖拂过木质的桌面,发出瑟瑟的声音。
屋内没有点香,却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清香之气,却又找不到香气的来源。
她摸摸鼻子“我是来寻我母亲的”
这回换青黛一惊了,拿着茶壶的手一抖,茶水洒了一桌。
“你母亲?”
“不错。”
“她何时到了这里?”
“十年前。”
青黛不再说话,仿佛是在回忆着这些年来,有哪个女子符合她的印象,却又一时找不出任何头绪。
她摇摇头“自我来的这些年,共有三百女子入得塔尔,其中二百人是当年入会时不过三十以上,一百人是十五岁以下,从你的年龄来看,你母亲当年不过二十几岁,我却不曾记得有这个年纪的女子入教阿。”
雁丘定定的看着她,想从她眼中看出此话到底有几分真诚“那你当年为何要入教?”
青黛一怔,显然是没想到她会问到自己。
她缓缓低下头,雪白的衣衫衬的脸有些苍白,“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这下换雁丘笑了,她调整了一下坐姿,给了凤箫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懒洋洋的说道“其实你也发现自己被骗了不是吗?”
青黛秀丽的长眉一挑,一股怒意涌上眉心“你切莫胡言乱语!”
雁丘不为所动,“难道不是吗?当我知道了那个诡异的入教门槛时,我便已想到了,你是为了你的孩子对不对。”
青黛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那是一种被人窥探秘密之后的窘迫,一种信仰被颠覆这后的纠结。
她狠狠瞪了雁丘一眼,随即将头别过去,看过窗外边的那一角雪峰。
雁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的那个答案更加确定了。
那雪峰不就是刚刚来过的极乐之境吗!真巧。
“当然,你带着成型的胎儿来到这里,为的便是希望塔尔圣教能让你的孩子起死回生,为此你不惜此身投入邪教,为它卖命,最后却发现,你所信仰的东西,并没有让他活过来,不是吗?”
青黛有脸色瞬间由苍白变成青色,她疯狂的将身前的桌子一掀,若不是凤箫手快,怕是那一壶茶都要砸到雁丘脸上了。
“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雁丘怜悯的看着她,眼前这个中年女子,不再是高高大上的东渝国皇妃,更不是塔尔八部天王的紧那罗王。
她此刻濒临疯狂的姿态,像是一头丧失幼子的母兽,那般绝望里,带着一点希冀,狠狠刺痛了她的心。
青黛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雁丘相信,只要自己再稍加言语刺激,眼前这个女子不死也会疯掉的。
虽然她知道,这人可能会是自己的敌人,但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不过这个念头还未看出成果来。
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木屋里只剩下三人呼吸相闻之声。
青黛情绪平静下来,眼底却依然如同一汪死水一般,颓然的坐在木板之上。
午后的光透过窗,照了进来,照见她眼角处的晶银剔透。
啪嗒
是谁的眼泪,落了。
雁丘缓缓走上去前,拍了拍青黛的肩膀。
青黛缓缓抬起通红的眼睛,似乎很惊讶她会有些动作“我刚刚差点伤到你,你不敢过来?”
有些哽咽,有些沙哑。
笑了笑“不是没伤到吗?”
青黛将头别到一边,似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狼狈。
“我能帮你做什么?”
雁丘叹了一声“我只想找到我的母亲,希望你能帮我。”
青黛转过头来“怎么帮,你也看到了,入境之后的那个地狱九塔的幻境,看是三重机关,实则乃是九重,寻常人若是心智弱一些定是过不了关的,别说是入得国境,怕是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委婉的表达了人极有可能没了的想法。
雁丘黯然“我知道,可纵是如此,也不愿放过任何希望,你不也是一样吗?”
青黛长舒一声,默然不语。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雁丘问
“什么?”
“既然你已知道了塔尔圣教并没有助你达成心愿,为何你还心甘情愿的在此为它卖命?”
青黛这次并没有像一次那般发狂,她凄然的笑了笑。
缓缓起身,踉跄着向窗台下走去,忽然伸出,一把抓过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从窗台上拉了过来。
那女子惊骇的看着她,刚想呼救,咔嚓一声,脖子便被拧断了。
一招,一条命。
地板之上那个被拧断脖子的女子,身子如同一瘫烂泥一般的摊在那里,脖子极其诡异的翻转着,猩红的舌头缓缓从嘴里吐了出来。
她冷静的从那尸体上跨过,仿佛脚下不过是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