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听见自己对着那高外之上的女子呢喃一声“母亲!”
咔嚓!
当头一个惊雷,她踉跄退后几步。
恍然才记起,那是自己的母亲,自己醒来后,便消失不见的母亲——沈宛。
她怔怔的看着朦胧远间之间那女子恍若仙人的神姿,衣袖翩然飘飞于猎猎长空里,虽身形纤细,却不动如山。
而她对面那男子,始终背对着她,看不清楚他的脸。
她紧紧的盯着那女子,仿佛怕下一眼,便见不到她似。
心底没来由的涌上一丝酸涩,一丝苦闷,她原来是长这样子,原来自己的埋藏在心底几乎不会轻易见人的思念在触及她那一角衣袍时,便已如潮水涌出……
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
随即山巅之上的那女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隔着千山万水,像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那一眼,风声永寂,那一眼,千言万语……
她嘴角轻轻一扬,对着她说了一句什么……
待她读懂那唇语时,踉跄后退,扶住了破旧的门槛,门槛之上不知积了几年的灰,落了她一头。
她看见母亲对她说
“别了,吾爱,好好活下去……”
随即便是天边一阵惊天的轰鸣之声,像是平地而起的惊雷,轰隆隆的响彻云宵。
又像是万马齐喑,铁血山河,沙场里的一声长嘶……
通天的红光,便自那遥远的天际奔赴而来,如一个巨大的斗笠,在母亲和那黑袍男子的身上,遮天蔽日。
四面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山颠之上的松柏似受不住那狂风的肆虐,齐齐被刮断了腰枝。
而那些屹立不倒的白桦树,硕大的叶子被狂风刮的哗哗做响,一时之间竟然如同世界末日。
雁丘立在那狂风里,一动不动,死死的盯着远山之颠上,那对决战于旷野的男女。
只见母亲的指尖微带一抹红光,手腕一翻,红光大盛,以指戟天,接着天际之上的那个倒挂的红光斗笠,便如同瀑布一般,红色的匹练将光华倾泻于她的指尖,并在手指顶端形成一个暴风圈,高速旋转着。
而对面一直背身而立的男子,忽然后撤一步,手腕一震,一柄血色的玉如意,赫然出现在手中,那血色玉意里,似乎有流动的光泽,浑然天成,却于周边散发着莲花般的妖冶光泽。
母亲在看到那玉如意的一瞬间,眼神变了变,唇角紧紧抿在一起,眸中多出一分决绝。
雁丘在看到那一抹决绝的神色时,心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仿佛被人揪了起来,又放下,又再次揪起放下……
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那越来越黑的天际,和越来越强盛的红光。
而长天之上,仿佛开了一个洞口,那洞口像是一个人的眼睛,一只满布红光的眼睛。
铺天盖地的红光倾泻于她一人身上,周身便沐浴在那样的光泽里,整个人看着有些不太真实。
忽然那红光暴起如一条红色的游龙,穿江过海一般缠绕在对面那黑袍男子身上……
那男子手中的玉如意,在一红光穿过的一刹那,忽然化身为龙,仰天长啸一声,与那红光纠缠在了一起。
那红光隐隐化成火凤之形,于半空里穿梭。
一红,一血,两种相近却是不同的颜色。
雁丘甚至不知道自己站在这多久,连脖子僵硬的丝毫无法动弹都没有发觉。
就在她看着那红光就快要将那血光压制住的那一刻,对面那男子,忽然仰天一声长啸,如同那血玉如意在化身为龙的那一刻时一般。
就要瞬息之间,那条被火凤压制的无法动弹的血龙,忽然如得神力一般,重新逃脱出来。
天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凤唳之声,那红光化身的火凤,纵身一跃,视死如归的用自己的灿若烟霞的彩羽将那血龙困住,两道光,便那样如同时间定格一般,不动。
许久之后,天边出现一道火光,宛如绽放于天际的烟火。
接着,她惊骇的捂住了嘴巴,因为她看见那黑袍男子身脚下开始化成了飞灰,溶于风里。
而她母亲依旧一脸不舍的看着她的方向,忽然,她嘴里轻轻吐出一块玉色的光圈,遥遥一伸手,便见那玉色的如同月华一般的东西飘向自己。
至于那是什么,她已经没空理会,因为她惊骇的看着母亲,眼中早已续满了泪水。
她那素白的衣衫上,血迹斑斑,正自下而上,慢慢溶化成灰……
同归于尽!
雁丘只觉得此刻五脏六腑像是置身于火架上烤着,她仰头一声长啸,直直向着那渐变光影里冲去。
然,手指还未触及,眼前那些飓风,那些飞沙,那些强光,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退回来的是另一副场景。
遍地的残垣,天地间黑灰之色,此处像是一块祭台。
祭台四周点头青光妖冶的鲛人油蜡烛。
而大殿内正中四方的祭台之上,摆放着一座硕大的炼丹炉,而另一处与此殿相隔不远的偏殿布置亦然如现在这般一样。
她茫然的将脸上的泪水抹去,踉跄着扶着门站起身来。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只觉得此处异常冰凉彻骨,像是三伏之天里突然掉进了冰窟一般,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已寒气刺骨。
她站在那炼丹炉,像是渡了一层金的炉子正中央上竟然镶嵌着一块琉璃,没错,就是琉璃。
透过那一层半透明的琉璃,可以看见炼丹炉里的熊熊烈火,她想靠近,却觉得没来由的一阵疼。
体内的那股灼热的气流,又开始肆意的冲撞着自己的肺腑了。
踉跄后退一步,当她再次睁开眼,看那类似于屏幕的炼丹炉时,惊骇的差点没有坐在地上。
她清楚的看到那个消失成灰的女子,此刻,正端坐在炼丹炉里,周遭的火舌将她包围……
这是什么!这是在炼什么东西!
她踉跄退后几步,想再次靠近那炉子时已不能再进半步。
忽然,偏殿里的另一座炼丹炉动了动,一条黑色的影子缓缓从那炉子里飘了出来。
她一眼便认出了那黑色的影子,正是那日与她母亲对峙于山巅之上,并且同归于尽的男子。
他!他不是已经消失了吗?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她想上前看清楚那人到底是人是鬼,不想那影子如同虚化的烟气一般,根本没有任何实形。
随即五六条黑色的影子缓缓聚集到那影子身上,黑色的影子逐渐强大起来。
他霍的转身,露出一条陌生的近乎虚化的脸。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炼丹炉里的人,笑声桀桀,隐约还带着喉咙破碎后的呼噜之声,有些瘆人……
“你看,就算是过几百年,你亦然胜不了我”
“胜不了我!”
“胜不了我!”
与此同时,有三个不同的声音同时从那黑影子的喉咙里传出。
雁丘被那声音吓了一跳,踉跄退后,却被什么绊住了脚,哐当一声砸在了木门之上。
当她起身时,眼前的幻影全数不见了。
仍是那一院清寂,一口枯井。
寺中的禅房,一角的帘幕缓缓打开,自寺中出来一人。
这人轻衣款带,看上去甚是飘逸,有种超然于世俗的气息,不知怎的,雁丘竟然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只觉得是个极是清癯的老者,却是带发修行的人。
“施主可好?”
他躬身行了个礼,缓缓将她扶了起来。
雁丘试图想看清他的长相,却始终觉得他的脸藏在一团云雾之后。
“无色无相,无嗔无狂,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雁丘听着这听起来如同天书的佛语,竟然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开明之处,仿佛无尽的黑暗之后,迎来了天边第一缕的曙光,像是鸿蒙初始,开天辟地的佛光,照耀在暌违阳光已久的大地上。
她便是那般任由他搀扶着,脑中的那些幻影,慢慢从淡去,淡去。
像是一滴滴入深潭中的墨,缓缓稀释于这无边的寒潭。
那般苦苦萦绕于体内盘亘不休的灼热气流,不再侵蚀着肺腑,慢慢冷却下来,最后归于沉寂,瑟缩于丹田之内,不再露出招摇的尾巴。
她便是在那佛语的点化之下,放下了心中最后对那一副画面的执念,随即便觉得自己的身体无限的下降,下降……
飘过了雪山之巅,飘过了浩荡的大海,飘过了无尽草原,最后回归于那个春日海棠花未开的小院里。
一弯蔷薇花架之下,有人轻执摇扇,为她扇去飞来的蚊虫。
梦里,嘴角凝上一抹暖暖的笑意。
是谁于午夜梦回,轻声呓语
“妈妈……”
……
“妈妈是什么意思……”
有突兀的声音响起。
猪肉荣悻悻的问一边给雁丘把脉的楚离。
第四十八章八部天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