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是余言先生的摊子吗?”云希弯身问着小童。
那小童抬头水润的眼睛望着云希,“来人可是云希姑娘?”
云希见他摊子也没什么生意,便也坐了下来,“正是。你家先生现在何处?”
那小童一听是自己要等的人,便把笔扔至一边,指着身后的茅草屋,“先生已闭关修炼,让我在此等候姑娘。”
“哦?”云希越过小童只见茅屋大门紧闭,无盐真的是给她出了一道难题,这个余言诡滑多端,又知占卜,想要杀他谈何容易。
又见这小童八九岁的样子,以前从未在余言身边见过,有心试他一试,“你家先生可交待了你我来之意?”
先生只说,“烦绪无尽,害人害己。”
云希一听,心里有些打鼓,先知之人除非不说,若说必有所指,她怎么没有想到“无尽”身上,无盐本就不喜这个世界,一死那是解脱,怎么会说出让她杀余言为自己报仇一事,可若说无尽要杀余言又有些难以理解,无尽是神的守护者,为什么会难为一个江湖术士。
那小童一本正经地拾回毛笔,蘸了桌上水碟中的水,“姑娘我家先生说了,世间之事瞬息万变,您若是来问前程,今日可为你解三问,明日是两问,后日一问然后收摊。”
“你家先生不露面谁来为我解这三问?”
那小童将蘸好水的毛笔递给云希,“姐姐写字,我来解。”
云希一听,接过毛笔,也不多想便写下了召安楼的“安”字。
那小童用短短的小手点着安字,“姐姐问什么?”
云希歪头想了想,阿音已经忘了她安坐乌鲁女王,自然不需要她再担心,依娜与公孙遏有着节过,乌鲁是不能去的。她虽然受承沃泽祭司,但她与浮屠密只有几面之缘,沃泽对她来说也是陌生的。奥来王被公孙遏所杀索雅是知情的,奥来自是不能去的。似乎眼下只有跟公孙遏回孟里一条路了,可是一想到无盐的离去,公孙遏那些所谓的情意现在看来不过是另有所图,她总归心里很难放下这个心结。
云希叹了口气,“这字就算我眼下的处境吧。”
那小童煞有介事地拆着字,“高屋纳姝,有凤来仪,这“女”字被宫墙所辖,姐姐现在应是陷于困境了。”
云希一听饶有兴味地,“这是你自己编的吧?”
那小童正了神色,板着脸,“我家先生早就知道你要来算什么。这是他教我说的。”
云希不信地拾起毛笔又写了召安楼的“召”字,“这个呢?”
“姐姐算什么?”
云希怕他已是背好便不按他所想,“这个算我一位朋友的吉凶吧。”
那小童轻松一笑,“这个先生也知。教我了。”说罢更加起劲地趴在桌子上,“姐姐看这字,口上悬刀。姐姐的这位朋友必是祸从口出,恶疾缠身。”
云希一听却是笑不出来,她复又抬起毛笔,却被那小童用肉爪子一把抓住,“我家先生说了,只为姑娘算上三卦,姑娘最后一问可是要想好。”
云希点了点头抬笔写下了姑镇的“姑”字。
那小童一见正中下怀,脸上嘻嘻笑着,仍循规蹈矩地问,“姐姐要问什么?”
“要问前路应该去哪里。”
那小童用手指着“姑”字的“古”与“女”,“此地战火连绵,正是需要姐姐去……”
那小童正与云希解得专注,并没发觉身边急急行来一人,待那人至近前,二人原以为他也是前来问卜的,哪知那人近前低声对云希道,“姑娘,主人请你回去。非常着急。”
“你是谁?”
那人掏出令牌偷偷示与二人,压着声音,“主人急召云希姑娘回去。我们快走。”
云希和福海一见那正是公孙遏贴身的令牌,若非事出紧急,他断不会交出自己贴身之物,怕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忙起身欲去茅屋与余言告别,那小童一见云希往茅屋走,立马变了神色,张开双臂拦在道前,“先生闭关不见任何人。”
福海一听,一把拎了那小童扔至一边,至茅屋前一脚踹开,只见屋内空无一人,云希一见也并无大意外,那余言先知先觉,怕是早已溜走逃命去了。
云希便与福海随着来人,绕着小路来至镇中偏僻一隅。那人命守在门外的守卫开了门,领了云希进去,恍惚间只觉这个场景似乎在哪经历过。
云希迈着步子往里走,只见院中一男子身披斗篷负手而立,从那背影看来有些眼熟。
倒是福海最先警觉地,“姑娘,好像不对,大王不会来这么破败的地方。”
云希一听更觉古怪,二人止了脚步,只听那男人阴声边笑边转过身子,“云希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石寿?!”云希一惊,福海一见也知不好,护在云希身前,“你们西吉何来的我大王贴身的令牌。”
石寿把玩着公孙遏的令牌,“这事说来也巧,我与父王前往蕃余,我夜来乘凉,却有人扔了这东西过来,险些砸到我。”
云希一听,方知那令牌竟是靖瑶偷出、自己扔掉的那块,“石公子真会说笑,我亲手将这令牌扔在草丛中,公子若是大大方方的散步,那草丛怕是不能掩盖公子猥琐的身形吧。你明明就是鬼祟的跟踪我。”
石寿冷哼一声,“少废话,若不是你,我也不至被废,被排挤出西吉。天助我也,让我在蕃余看到了你,虽然在那里没有抓到你,现在让你落到我的手中也算天意。”
“石寿!云希姑娘现在可是沃泽国的大祭司,你如此以下犯上,别说是你一个废太子,怕是西吉都不会好过。”福海斥喝道。
石寿掏出随身的匕首便朝福海刺去,“狗奴才,就你有嘴是吗?”
云希一见忙拉了福海躲闪,得空间她伸开双掌却召唤不出任何神力,方才想起公孙遏说过只有在禁林和神塔附近祭司才能使用神力并不是骗她。
福海一心护着云希,二人又没有任何防身的武器。石寿疯了一般地朝福海刺去,浑身的恨意仿佛福海才是害他之人。
福海一心护着云希,总有躲闪不及之处,“姑娘快跑,不用管我。”
“福海!”云希见福海已是身中数刀,奋力护在他的身前瞪着石寿,“害你的人是我,你要杀人,朝着我来。”
石寿猩红着双眼,阴骘地笑,“云希,我本欲抓着你换个好前程,但你若有心求死,我也不是不可以成全。”
说罢举了匕首便朝云希刺来,福海见状,用尽最后的全力将云希抱住覆在身下。
“啊!”
石寿手中三寸长的匕首完全浸没在福海的后心中,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云希的脸上,她摇着福海叫,“福海,福海!”
石寿试了两下都没能将匕首从福海背后拔出,他粗野地抓住云希的头发,“让我想想,我是把你送去乌鲁呢,还是送去奥来。”
云希手里还抓着福海的手不肯松开,“石寿!我不会放过你的。”
石寿看着云希散乱的头发,冷哼着,“我早说过你们这些祭司就是出来骗人的。”毫不理会云希的叫嚷与捶打,石寿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欢愉中,“听说你认识乌鲁女王?那还是送去奥来吧,索雅垂涎公孙遏已久而不得,送去奥来她会好好对待你的。”
说罢石寿朝云希后颈大力一掌,云希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小院中恢复了死寂,就连福海身上的血都已不再流淌。
石寿叫进门口的守卫,给云希套了身杂役的衣服,装至已经备好的马车上并用草盖好,便离开姑镇。小镇本就不大,也没有什么城墙,石寿的马车挑着崎岖的小路循着事先计划好的方向朝奥来国而去。
☆、人情似纸张张薄
左右等不见云希和福海回来,安康寻至余言的小童摊前,复又进了小院,福海蜷缩在血泊中,“福海!!”
众人上前,安力是见惯了死人的,只稍上前一瞥就知已是无力回天的了。他回首朝公孙遏摇了摇头。
安康抱起福海,他的身子虽是软的,却如刚从暑热中的地窖中出来的一样冰凉,大王在场安康强压着悲痛不敢哭出声来,他自进宫一直有师父李开桂照顾,他与福海年龄相仿,相谈中他知福海也是家中贫苦,自有相怜之意,对他多有照拂之心,哪知会有一天竟如此惨死。
安力随在公孙遏身边出了小院,望着石寿一行人远去的方向,担忧地,“大王咱们追吗?”
公孙遏抖了抖长袍跨至马上,他抚了抚乌云踏雪的鬃毛冷冷地,“这世界,人,是很多的。缺谁不少,多谁不多。若不愿忘记过去又不愿直面现实就永远不会快乐。无盐不在,送她回宫也未见得是安全的,让她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
“可是大王,那石寿狼子野心,手辣心狠。他抓走云希姑娘您当真放心?万一他对云希姑娘……”安力试探地问道。
并不是他有多么关心云希的安危,其实他倒更愿意见到大王真的放下了云希。
“他不敢。”公孙遏满目的寒光射向安力,转而望着远方,“云希予他不过就是一个女人,用一个女人换他一个前程,他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