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起身,蹦蹦跳跳地就跑了。
叶将白撑着下巴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扣了扣桌子。旁边出来几个穿着布衣的暗卫,得他示意,立马跟了上去。
祖宗要胡闹,除了陪她胡闹,也没别的办法了,他勾唇,抬头看天。
今日天气很好,太阳很暖和,巳时末落在人间,便是三分春意七分灿烂,眼前的人来来往往,隔壁的包子铺冒着热气,三两小孩打闹嬉笑,追着个藤条编成的球儿跑了老远,买菜的人在同小贩讨价还价,卖肉的屠夫剁着案板与人寒暄……
这才是人间罢?怪不得七殿下会向往,她孤寂惯了,少见这种烟火气。
若是她实在喜欢,财大气粗的辅国公想,以后便寻一个热闹的镇子置办宅院,谁也不认识他们,便可以每年去住上一段日子。
日头偏高,已是午时,人还没回来。叶将白起身,转了两圈,皱眉:“叶良。”
叶良从人群里出来,拱手站在他身侧:“殿下在旁边的酒楼寻了个洗碗的活计,但进去到现在,一直没出来。”
心里微沉,叶将白问:“哪个酒楼?”
京都的馆子,除了醉仙斋,颇负盛名的还有一家八仙菜,就在德隆街的中段。叶将白寻路过去,没走正门,只绕去后院,敲门问:“这儿可还招洗碗的?”
管事伙计开门一看,大喜,侧身就道:“招呢,里头请。”
进门路过后厨,却没停留,伙计引着他往前,笑道:“再往前面,还有个厨房。”
后厨里的人纷纷侧目,有摘着菜的妇人低声嘀咕:“今日怎么净来些白面生,作孽啊。”
叶将白垂眸,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
先前说过,京都不少达官贵人好男风,故而京都里的大酒楼,少不得有些好看的小厮负责上菜,在贵客面前讨个好。叶将白过来的时候就有思量,但当真接过托盘,听那管事伙计说要去送菜的时候,他还是脸色瞬白。
“在我之前来的那个人,去哪里送菜了?”
管事一愣:“你们是一起的啊?那正好,她在天字一号房呢,你也可以过去看看。”
赵长念哪里知道酒楼里这么多门道啊?她看见招工的牌子定然就进门,人家让她送菜,她可能还会觉得送菜更轻松,欢天喜地地就去了。
深吸一口气,叶将白阴沉着脸,一把推开旁边的伙计,抬步就往楼上走。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管事察觉到了不对,连忙喊人,“给我拦住他!”
“是!”旁边歇着的几个打手气势汹汹地起身,捏了几根木棍就要上前去抓叶将白。
然而,他们刚跨一步,旁边“刷刷刷”地就亮出了三把官刀。
“劳驾。”叶良面无表情地问,“有何贵干?”
官刀雪白雪白的,开了刃,刃上都能映出他们几张惶恐的脸。
“……没,客官需要擀面棍么?”打手弱弱地把棍子双手奉上,“白……白送。”
……
叶将白大步上了三楼,寻到天字房,问也不问,一脚踹开。
赵长念正在认真地跟人讲道理,冷不防听得一声巨响,慌忙回头,就看见了那浑身煞气的人。
“国……嗯,您怎么来了?”长念努力挣扎,想把手从人手里抽回来,奈何座上这纨绔公子性子横,扭头就骂:“哪个不长眼睛的,打扰小爷兴致?”
目光落在他的爪子上,叶将白阴沉着脸走进来,抓着长念被他紧握的手,轻声问:“您是哪家的小爷?”
“呵,不打听清楚就敢踹门?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旁边有狗腿子拍案而起,“这可是霍公子,霍大人的独子!”
一点点掰开他的手,叶将白似笑非笑:“霍许的儿子?”
霍公子脸色一变,上下打量他两圈,拧眉道:“哪儿来的鼠辈,抢人抢到本公子面前不算,还直呼我爹名姓?”
“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啊!”旁边的狗腿气愤地喊人。
门外立马涌进来不少护院,长念吓得直扯叶将白的衣袖:“快走啊。”
“走?”抓着她的手,叶将白对面前这位霍公子报以冷笑,“今日谁也别想走。”
这话不是该他们说么?霍公子也恼了,几个狐朋狗友出来聚会吃饭,要的就是个脸面,哪儿能让人这么踩啊?谁踩就把谁腿打断,天王老子也一样!
第87章 若我骗你呢
一向颇有背景、能在官家讨得颜面的八仙菜酒楼,头一次被官差围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惊得食客纷纷往外逃窜。
掌柜的脸色惨白,叠声朝领头的叶良行礼:“官爷,严重了严重了,咱们这儿打开门做生意的,哪能这样围啊,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
叶良抬头看了一眼天字房,不吭声。
叶将白端坐在天字房,挑了只茶盏过来,拿热水洗过一遍,斟上新茶,吹了吹茶沫,眼皮也不抬。
面前站着的几个人方才还嚣张,见这架势,统统软了脾气,只是尚不清楚面前坐着的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那霍公子哼哼两声,撇嘴道:“既然都是官家人,也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小厮便让给阁下,烦请阁下让条路。”
说罢,一拱手就想溜。
叶良在门口横刀,刀离他脖子只三寸,寒意慑人。
霍公子变了脸色,回头道:“人都让了,你还要如何?”
“不是要打么?”叶将白淡笑,“总要打完了才能走。”
他笑得温和又无害,旁边的长念瞧着,却是打了个寒战。相处这么久了,她了解了一件事——叶将白这个人笑得越温和的时候,心里的想法就越危险。
面前这个人是霍许的儿子,而霍许,是三哥麾下最受宠的亲信。叶将白很清楚这一点,但完全没有想留颜面的意思。
“你……简直是欺人太甚!”霍公子恼了,这人看起来也就跟他差不多大岁数,充其量也是个高官之子,他都让步了他还蹬鼻子上脸,那大不了就打一顿,出了气再让他爹来收拾。
年轻气盛,没跌过跟头的人,冲动起来不顾后果,一拳就朝叶将白打过去了。
叶将白动也没动,冷眼看着那拳头带着凌厉的冲撞,砸在了叶良的掌心。
“得罪。”翻手卸了他的力道,叶良有礼地朝他躬身。
霍公子退后几步,啐了一口:“孬种,让人帮忙?当我没人?”
身后的狗腿有点迟疑,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公子,这好像是巡卫营的人。”
“巡卫营又怎么了?”他哼笑,“谁还没使唤过巡卫营的人?”
有了他这话,几个狗腿子也底气足了,群起而上,直冲叶良而去。
天字房尚算宽敞,打起来也不至于推搡。长念躲在叶将白身后露出个脑袋,垮着脸问:“闹大了会有什么后果?”
叶将白想了想,答她:“赔几笔银子,再登门致歉吧。”
“啊?”长念鼻子皱了皱,“那多不划算啊,快让他们住手!”
深深地看她一眼,叶将白把人拉过来,捏着帕子替她擦手,一边擦一边道:“在下的意思是,他们赔几笔银子,登我国公府的门致歉。”
长念:“……”
那边的霍公子已经被叶良揍了好几下,看表情力道不轻,再打下去怕是要受重伤,怎的还是别人反过来给他赔礼道歉?
然而,半个时辰后,霍许带着人赶过来了,当真是看也没看地上半死不活的霍公子一眼,连连朝叶将白拱手:“国公恕罪啊,犬子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是下官管教不严,下官回去定然好生教导!”
叶将白和善地笑:“大人言重了。”
门口的叶良也没让路的意思。
霍许一瞧就知道辅国公是动了大怒了,连忙又说好话又骂不肖子,好歹搬出三皇子,才让叶将白微微缓和了神色。
“罢了。”他起身,“在下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国公慢走,明日下官便去登门致歉,还请国公息怒。”霍许拱手送他到了楼梯口,连连行礼。
长念忍不住感叹啊,有权有势就是好哇。
不过……
走在回府的路上,长念看着夕阳,轻声道:“国公,您输啦。”
叶将白轻哼一声:“输便输吧,许殿下一个要求便是。”
长念松了口气,伸手拉住他。
“嗯?”被她拉得停下步子,叶将白回眸。
“我有个秘密想告诉国公。”她一脸神秘地朝他勾手,“烦劳您低个身。”
叶将白好奇地低身凑到她面前,正想说这小不点儿能有什么秘密?结果就见她眼里划过一丝狡黠,抬唇就啄他一口。然后跟偷了腥的猫一般,背着手退后半步,笑得明媚而得意,两个梨涡像盛了酒,三分醉意,七分调皮。
莫名的,叶将白脸上微红。
“还学会骗人了?”他干咳着别开眼,佯怒。
长念抓着他的手,认真地将手指一根根与他相扣,问他:“我骗人,国公会恨我吗?”
气氛轻松,叶将白压根没往严肃的方向想,只轻哼一声,抬了抬下巴。
长念垂眸,复又笑开:“只要国公记得,感情之事是没办法骗住谁的,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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