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他解开了衣领的扣子,用毛巾轻柔的擦拭着他的脸庞,“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雍正晃了晃眼前的虚影,醉醺醺的握住我的手,含含糊糊道:“是朕害死了河流”。
我面容一僵,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雍正口齿不清道:“朕根本就不相信河流会下毒害弘历,对方想一石二鸟,朕就将计就计。将河流抓进大狱也好,指责若诗也好,这些都不是朕的真心……”
我紧紧的抿着唇:“皇上的真心是什么?”
雍正:“宫里的皇子接二连三的出事,朕只不过是想借此抓住幕后的真凶!”说完,咕哝咕哝灌了几大块酒,“只是朕没有想到会害死了河流”。
“是朕害了他,害了他……”雍正声音越说越小,头一歪,向我身上靠过来。
我身子一侧,他重重的摔在了地板上!
我冷冷的看着躺在地上酣睡的男人:“你为了救你的孩子,却拿我的孩子作诱饵!”我紧紧的握着双拳,浑身抑不住颤抖。
苏培盛听见里头没了动静,悄悄在外头探了探,欣喜的瞧见雍正已经睡着,连忙驱使丫鬟们,扶雍正上床。
苏培盛走到我跟头作揖说,“今晚多亏了武大人”。
我提了几口气,才不至于失控。我努力压抑着自己,“今晚的事,不要同圣上提起”。
苏培盛虽微微有些意外,但也毕恭毕敬道:“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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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秀发,插鬓盘环。铜镜底下,印出一张娇俏的美人脸,只可惜了脸上那两道狰狞的疤痕使得这好端端的一张脸变得十分刺眼。
夏雨一面替我挽发,一面赞叹道:“公主长的一头好秀发,像墨一样黑,绸缎一样柔软”。有谁想得到,曾经好长一段时间,我秃着顶,头发也是花白,苍老的就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妪。
夏雨看到我脸上的哀凄之色,跟着有些伤感。过了半晌又道:“谦妃娘娘走了”。
我嗯了一声。
夏雨又说,“因为这涉及太多宫闱秘闻,对外也只是宣称突然病故,草草安葬”。
我叹了口息,“葛老太太呢?”
夏雨,“奴婢已经命人妥善处理了。毕竟是戴罪之身,虽不能风光大葬,但也绝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接着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我:“还没有芸娘的消息?”
夏雨摇了摇头。
我:“她必是不肯谅解我,连尸体都不肯留给我”。她是带着河流的尸体一起走的,连最后向河流告别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想到这里,一滴泪水从眼角落下,慌忙拭去。
“不要想这些伤心事了”,夏雨跑去拿了衣物过来,“公主今天要面圣,应该穿得更金贵一些,把宫里的娘娘都比下去”,我还没说话,她又自言自语,“不,应该穿件粉色的,显得更年轻活力”。
我淡淡道:“见皇上,当然应该穿白色”。
夏雨虽然不明其意,但还是用心的为我梳妆打扮起来。过后,仔细端详了我一会儿道,“奴婢再为公主添些胭脂”。
我:“不必了,这样挺好。脸上抹再多的红色,心也不会红”。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和准葛尔勾结。
郭多布:“你多次出尔反尔,我凭什么再相信你”。
我:“你们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
郭多布:“取下皇帝的首级”。
我特地没有选择乘轿。我穿着我最华丽的衣裳,一步一步走过华容道,穿过御花园,跨过皇宫每一格台阶。
这条走向复仇的道路,我要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
长长的白色裙据拖在青色的岩石上,我的两边跪满了奴婢、太监、以及侍卫,还有无数的百姓。
我走得很慢很慢,慢到希望把自己所有的回忆都走一遍,慢到希望这条道路永远都走不完。
可我最终还是来到了皇帝身前,这个我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我恨了一辈子的男人,他千不该万不该,害死了河流。
所以,我用毒兑了一杯酒。
我微笑着将酒递到他的面前,用最柔软的声音说:“皇上辛苦了”。
雍正举着酒杯,忽然道:“如果有一天,朕死了,你会心疼吗?”
我说:“不会,因为武仪没有心”。
雍正:“朕有时候会怀念谦妃,因为她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朕一个,而你的心里装了太多。”
第三百四十章 以这样绝情的方式给了我最
我别开视线,“如果圣上喜欢的是她,圣上或许不用那么辛苦!”
“是啊”,雍正感叹道,“可朕偏偏喜欢你,一个没有心的女人。”
他把手里的酒杯放下,忽然高喊了几声:“弘历,弘历!”
“儿臣在”,弘历匆匆从外面进来,愣了一愣。
雍正又喊道:“史官哪儿去了”
“臣在”,史官忙不迭的从外面进来。
雍正的视线在两人身上环视了一圈:“你们俩个人记下朕今天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许漏。雍正十三年十二月,朕感微恙,恐不久于人世”。
“皇上!”“皇阿玛!”两人齐伏在地,掩面哭泣。
我的心不由突了一下,他知道?
雍正:“武仪地处殊位,朕走后,不准加害于她。要将其视作生母,颐养天年”。说着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我眼睁睁望着他喝下,眼圈一红,泪珠就噗噗往下落。他明知是毒,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皇阿玛!”弘历大叫了一声。
雍正:“你发誓!”
弘历:“儿臣发誓”。
“好,好”,雍正连说两个好字,嘴角有鲜血溢出。
“皇上!”“皇阿玛!”两人齐呼。
弘历大喊:“快传太医!”
雍正又连喊了两声:“武仪!”
在喊第二次的时候,我回过神来,“武仪拜见圣上!”
雍正握住我的双手:“在朕死后,带着朕的头颅去准葛尔换取信任”。更多的鲜血大口大口从他的嘴里溢出。
我浑身俱是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雍正,嘴角不住哆嗦,“不要再说了,来人,快传太医!”
“太医呢!”我忍不住拔高了音量,面容有些扭曲。泪涕源源不断的涌出。我以为至从楚牧死后,我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流泪。原来他一直在我心里,从未离开。
“务必诱敌入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雍正的嘴角源源不断的有鲜血溢出,“西洋使团,虽然是瑾曦杀害的,但他们只会把这笔账算在大清头上。朕这一生,沾染了无数鲜血。朕不希望在朕晚年的时候,还有更多的人因为朕而死去。朕希望,朕的百姓能早一刻迎来黎明。朕希望,朕的死亡能给朕的百姓带来最后的福音。”
“为什么?”泪决堤而下,我看着他嘴角越来越多的污血,一遍又一遍的问,“为什么?”凄厉的声音里是深入骨髓的恨,亦是痛彻心扉的爱。“你明明知道我要杀你,为什么还要喝下毒酒。为什么明知道我要杀你,还要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保全我的安危?”
“唔”,四爷的嘴角涌出一口污血,可是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个宠溺的微笑,他用最后虚弱而又干涸的声音说:“我不想在一生里失去你好几次,所以我一定要比你先死去”。他的头慢慢无力的靠在了我胸前,这个我斗了一辈子的男人、恨了一辈子的男人,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就这样死了。
我发出一声哀嚎,几度痛哭失声。十八年,我和雍正整整相识十八年。横刀跃马的十八年,快意恩仇的十八年,十八年来我得到了什么?
我的十八年,抵不上胤禛的一滴眼里,可惜我知道的太迟了。
“快!太医到了!快让太医诊治”像是有人突然惊醒过来。
太医院的太医们在我跟前跑来跑去,到最后,我什么也听不清,看不清了。
弘历命人将我从雍正身边拉开,他同芸娘一样恨我。连最后告别的机会也不肯留给我。
三天后,雍正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尊重雍正最后的遗愿,辅佐弘历登上了帝位。弘历丝毫不领情,他将我视作清王朝最大的耻辱。并一怒之下,烧了有关于我的所有的记载,并不准宫里任何人提起跟我有关的事。
就连雍正出殡那天,弘历也不允许我送他最后一程。
苏培盛把一支磨得发亮的兰花簪子递到我面前,苏培盛说,我不在的那段时间,皇上常常握在手里。弘历烧了所有,唯独这个被他偷偷留了下来。他不想,连圣上最后的一点点念想都没有留下。
我看着兰花簪子发呆,事实上,自从雍正死后,我就变得很迟钝。常常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苏培盛看到我这幅模样,叹了一口气,把兰花簪子塞到我手里:“皇上到最后一刻也不忍心伤你,所以他以他的死亡,给你最大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