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四爷的道路太过寒冷,我没有勇气一直走下去。
我背过身,一步一步离去。对不起,四爷。因为权势,一开始就被我抛弃的自由和平静,这一次,我不会再弄丢它了。
青楼,最鱼龙混杂,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会想到逃亡中的四爷还会有闲心去逛窑子,就算他们来到了这里,也绝不会想到堂堂的王爷居然会做了妓女。
快马加鞭回了县城,去找了苏培盛。其实,我最先找到的是年羹尧,但转念一想,现在四爷只身处于险境,而握有兵权的年羹尧是一块炙手的香馍馍,各个王爷都抢着要他。他虽是四爷的人,但保不齐见利忘义反了四爷。现在四爷孤立无援,决计是斗不过他的。
所以,硬是守在门口,挨到苏培盛回来。并特意嘱咐了他,到了迎春楼,只准他一个人进去。
回到山上的时候,已经晌午过去。“我回来了”,我高兴的跳进茅屋,里面却空无一人,探到茶壶还有些余温,心知人就在不远。
果然,敦多布就在后院的菜园子里浇水。这般粗俗人的活计,到了他的手里,却无端变得文雅起来。他身上一袭雪白色的长衫,显得丝毫不乱,像秀才在画布上作画般的行云流水。只是与他这般身形极不相称的便是那双冷漠的眼睛。
没错,比起双腿不便的轮椅来说,他的眼睛更叫人印象深沉。从第一次遇到他,他的眼里就不带任何情绪,无论多么义愤填膺的事都不能撼动他分毫。
“我回来了”,我倚在门框上说。
敦多布听到声响,回过身看我,毫无情绪的眼睛鲜少的有了丝波动,“回来就好”。
我又说,“我饿了!”走到他身边,靠着轮椅随便寻了一个土墩就地坐下。
他好脾气的从旁边拿出一小篮荔枝,剥了塞进我嘴里。他的视线落在我胸口的玉戒上,却什么也没问。
我有一下没一下的拿额头撞他的胳膊:“我好累”。
他伸手揽住,“累了,就闭上眼睛睡会儿”。
我依言闭上眼睛,埋在他胸口好一会儿后才闷着声道:“为什么不问我去了哪里?”
敦多布:“不管你做了什么,至少此刻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我抬起头:“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更叫我难受。你若是觉着生气,觉着冤枉,就打我骂我”。
敦多布的手轻轻落在我的发上,“你最后选择的人是我,我为何还要打你骂你?”
我听他说这样的话,只觉心里有愧,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敦多布见我沉默不答,迟疑道:“我若是叫你同我一道离开,你肯还是不肯?”
我眨眨眼,再抬头时,眼里带笑:“有何不肯?”。
敦多布看出我笑里发苦,又问:“那你为何还在这里?”
我注视着他,不再有带丝毫的迟疑:“因为你在这里”。
敦多布拥我入怀,将我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仿佛要将我糅进他的骨头里。他温润的嘴唇贴着我的耳朵,以极轻柔的声音道:“有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坐骑已经跟了我十几年,又怎会因为你几个月的悉心照料,就听你使唤”。
在我没来得及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腹部已被触不及防的捅了一刀。
“对不起,我是骗你的”,他的唇贴在我的耳边,声音又轻又软,仿佛在说什么情话。可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足以把血液冻僵。
第两百一十七章 防不胜防
瞬间的剧烈的疼痛让我全身痉挛,几乎歇过气去。脖子不自主后仰,张大嘴巴,拼命喘气。青筋狰狞的在脖颈间蔓延开来。
敦多布托着我的后脑,越发用力的抱紧了我,尖刀更深的捅了进去。
我听见他一字一句,用这世上最温柔的声音道,“我从没有背叛过我的国家”。说着一把扯下我胸前的玉戒,仔细摩挲了一番,“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他说得每一个字就像利箭一样扎进我的耳膜里。
“真有意思,你说,是我救你的次数比较多,还是我杀你的次数比较多?”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他手里握着的尖刀只要再这么转上一圈,我的肠子肚子就会被活剐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四爷会出现。任谁看见这个姿势,都会觉得无比暧昧。我艰难的伸出手,缓缓得攀在了敦多布的背上。敦多布嘴角的笑容一下变得有些复杂。
四爷脸色铁青,折了身就往回走,倒是他身边的年羹尧多看了几眼。
敦多布意识到,我刚才竟然是想救他。他看着胸前已经被污血染得鲜红的我,这个时候的我竟还想着救他。他的手里握着尖刀,脸上的肌肉突突的跳了两下,一股狠劲从他脸上飞过,可是这手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
“住手!”四爷暴喝一声,未想他竟去而复返。
敦多布的脸上那一刻短暂的复杂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重新扬起一抹从容的笑,他装作要投降的样子,握着手里的尖刀开始慢慢往外抽。
四爷又急道:“你不要动!”
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额头渗出来,面容已经没有半点颜色,显然已经快撑不住了。
敦多布看好戏似得看着四爷脸上的瞬息万变,却没有真的把尖刀从我腹部拔出来。
汗水将衣领浸透,我已经挤不出半分力气,整个人软塌塌的靠在敦多布身上,以微弱的声音道:“快……快走”。
敦多布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我不想领你的情”。说得,真的举起了双手。任由年羹尧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竟动也未动。
四爷将我抱起,安置在旁边的一块空地上。我终于挨不住,闭上了眼睛。
“蓝若诗,你给我醒醒”,四爷又是拍打着我的脸颊,又是挤压我的胸腔,“既然你已经回到我身边了,我绝不允许你离开,不管你以任何方式”。滚烫的泪水无声的落下。
我终于悠悠转醒,又沉沉昏死过去。被四爷一巴掌打醒,“不要睡,坚持住!”苏培盛眼尖的又是伤药,又是纱布。其实,这个时候,但凡是能晕着,我绝是不希望醒着的,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里上都是双重的痛。
敦多布丝毫无惧的回视着年羹尧,漫不经心道:“就算抓了我又怎样?夫妻间吵架误伤,那是常有的事,你还能杀了我不成吗?”
四爷听到“夫妻”两字,瞳孔缩了缩。一言不发提起剑就朝着敦多布大跨步走过去,苏培盛想拦又不敢,倒是敦多布一脸的从容淡定。
四爷举起剑,一个单膝蹲下,猛的刺穿了敦多布的大腿。这中间,连一丝迟疑都没有。鲜血立刻将整条裤腿染得一片绯红。鲜艳的颜色在这雪色的长衫上显得扎眼。
敦多布的脸上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动,“准葛尔和大清国已经议和,就算你们的当朝国君都要敬我们三分礼,你竟敢如此放肆!”
四爷不屑道:“皇上之所以敬重你们,那是因为他把你们当作一个国家。而在我眼里,准葛尔可有可无!”
又瞥了他的双腿一眼道,嘴角隐约勾起一抹笑:“你应该庆幸你的双腿已经废了,否则我会砍了你的双手双脚,把你做成人彘”。
我听他话中有话,他竟还在介怀我和敦多布的事,我知他身性多疑,没想到连这种事他也会求证。他这一剑,既是威胁也是求证。
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让敦多布忍不住拧住了眉头,但这丝毫没有减低他的风度。他勾了勾唇角,维系着一贯的淡然:“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他话音未落,全身却猛地抽搐起来,口吐白沫,眼睛翻白,直着脖子就往刀口上撞。
年羹尧大惊,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把剑移开,这一低头就看见敦多布的裤腿上源源不断的渗出黑血来。
“不好,他中毒了!”年羹尧大叫一声。
四爷走过来细瞧,果见敦多布嘴唇发紫,满嘴的涎液顺着衣领挂落下来。再看那伤口,发黑的地方迅速开始溃烂,看得人不由冒出阵阵冷汗。
“剑有毒?”四爷皱了皱眉,说时迟那时快,本已经奄奄一息的敦多布忽得举起右手向四爷的后颈击去。后颈处有一处穴位叫风池穴,那是平日里中暑时抓拗的地方,若是遇上小病小痛热敷此处即可痊愈,是人的真气所在。
敦多布的指尖赫然藏着一枚毒针,这样一针下去,不死也瘫。就算四爷侥幸避了过去,一低头碰到的便是他腿上的毒液,面容尽毁不说,这眼睛恐怕也是保不住了。四爷前后受制,毫无退路。敦多布为了这个狠毒的计谋,竟不惜在自己的腿上下毒。
敦多布手举起来的时候,十分的迅速,谁都没来得及防备。没有人能想到,刚刚还奄奄一息的敦多布会突然发动攻击。
然而,敦多布的手快,四爷的手更快。敦多布举起手的一瞬间,四爷已经先行一步拳击在敦多布的胸口上。
敦多布的虽然受袭,却不见丝毫紊乱,他的身形如一道白色的旋风,刹时间穿过纷飞的草屑桂叶,稳稳的停驻在三米开外。路面上,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