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不甘不愿给了二侄女庚帖,郑母飞快接过,当场打开,并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定无误。
纪婉青早命何嬷嬷说了妹妹八字,她怕曹氏脑子糊涂,胡搅蛮缠,到时候给了个错庚帖过去,这是能悔婚的。
幸好曹氏还没浑到这种地步。
郑母松了口气,飞快回了家,将纪婉湘庚帖置于祖先案前请示凶吉。
这当然是吉兆的,纳吉礼成了以后,郑母脚不沾地准备好聘礼,一刻不停送至靖北侯府。过了大礼后,她再请官媒上门请了期。
亲迎定在一个月之后。
这走六礼的速度史无前例,只需十二日时间,六礼便成了五礼。这时候,聘书、礼书都有了,严格来说,纪婉湘算是郑家媳妇了。
翘首以盼的纪家姐妹松了口气,纪婉青腾出手来,全心全意收拾妹妹的嫁妆。
纪婉湘出嫁在即,曹氏现在依旧毫无动静,恐怕嫁妆方面,公中是不会出了。不过这也不要紧,父母生前,便为她们姐妹攒了全套嫁妆,物事都是现成的,这些都在纪婉青手里。
说去这些嫁妆财物,里面还有些插曲。
纪婉青父亲去世后,二叔承继了爵位与祖产。不过,她父亲多年战功赏赐,与母亲的嫁妆,却不属于其中,这些都是她姐妹二人的。
只是这里面还有个难题,时下闺阁女子的名下,是不能拥有私产的。按常理,这些钱财物事,都会尽数交由祖母何太夫人或二婶曹氏代管,等姐妹二人成亲后,才归到嫁妆里一起出门子。
这里面财物极多,若是被人代管了,将来还能剩下多少,这很难说。甚至财帛动人心,一旦知道具体数目,过分贪婪的人若想独吞,还能让纪婉青姐妹“病逝”。
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吞下财物。
纪母怎么可能乐意?她刚刚病倒几天,便察觉到不好,立即修书一封出京,送往她的娘家。
她是继室生的独女,承继家业的却是原配生的兄长,兄妹关系一般,距离也远,平时来往不多,不过以她兄长为人,最后这关头,他还是会出面的。
纪母硬撑着一口气,等到兄长赶至,她去世后,由于有舅舅出面争取,这些财产便直接落在纪婉青手里,一直到如今。
这里面多个京郊大庄子,位置极好,土地肥沃;还有金银珠宝,首饰钗环、古玩字画等等,应有尽有。
纪婉青将这些东西一分为二,姐妹二人各一份,妹妹婚后既要离京,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她又适当调整了一番,笨重的物事尽量少给,银票细软等物多给。
父母生前积攒了足够的好木头,准备等姐妹定亲后给打家具,如今肯定来不及,她便分出一半,给纪婉湘陪嫁过去,日后有了女儿,也是能用的。
一点点清点嫁妆,父母慈爱俱在其中,姐妹二人不免抱头痛哭了一场。
纪婉青密锣紧鼓准备着,在婚期前两日,方堪堪整理妥当,她松了一口气。
剩下还有两天时间,她正要好生嘱咐妹妹一番,不想,期间竟有一件大事发生了。
婚礼前一天,纪皇后与靖北侯的谋划终于浮出水面,纪婉青之前一直觉得违和之处,也终于有了答案。
圣旨下,赐婚纪婉青与当朝皇太子。
第六章
圣旨到来之前,纪婉青姐妹正在看婚服。
婚服艳红似火,华丽精美,纪婉湘轻轻抚摸着,面上却难掩遗憾之色。
这婚服并非她亲手做的,连一针一线也没动过手。
时下女子婚嫁,需要亲手做很多针线活计。大家闺秀金贵,且十里红妆陪嫁极多,自己是不可能做完的,于是,很多衣裳裙服都会交给家里的针线房,或者外面的顶级绣坊铺子。
她们需要亲手做的,就是自己的婚服,以及给夫君公婆的一套衣裳鞋袜。
只是纪婉湘时间太紧,这些都来不及做了。纪婉青只能取了早准备好的大红锦缎,以及其他各色布料,寻了京城里最有名的绣坊“锦绣坊”,花重金让她们日夜赶工,今日才全部大功告成。
“小妹先试一试,这锦绣坊手艺也是极好的。”纪婉青心知肚明,只是她也无法。
“好!”纪婉湘撇开那些惆怅念头,一笑,接过婚服,让丫鬟伺候着换上。
她也就稍稍感慨一番罢了,婚事能到这个地步,已是极为不易,胞姐在里头耗费了大心力,纪婉湘很珍惜。
这做婚服的大红锦缎,是纪母早几年就攒下来的了,艳红为底,以金银丝线织就了提花凸纹,凤尾纹精致高雅,明暗色彩层次分明,华贵至极,已无需另行大幅刺绣。
这是贡品,纪父当年的战功赏赐之一,纪母一眼便看中了,给女儿们攒起来,以后准备做婚服用,也免了姐妹二人刺绣花了眼睛。
纪婉青端详妹妹一阵,很满意,“小妹,很合身,穿得正好。”
这锦绣坊出品还是很不错的,手工精制,针脚紧密,看不出一点赶工痕迹。
她没有将妹妹的东西交给家里针线房做,就是唯恐曹氏出幺蛾子,毕竟对方并非心胸广阔之人,万一出了岔子,婚礼在即的纪婉湘就得吃大亏。
“嗯,我先换下来了。”纪婉湘小心翼翼抚了抚衣襟,把婚服换下。
纪婉青嘱咐要把婚服妥善收好,何嬷嬷亲自盯着,看丫鬟们小心翼翼折叠好,放进簇新的衣箱里。
“小妹,委屈你了。”这家具来不及打了,只打了好些衣橱衣箱。
“姐姐说的什么话,我……”我一点不委屈。
纪婉湘话的一半,却被打断,外面有人急促奔跑的脚步声,随即,一婆子气喘吁吁,尖声高嚷。
“圣旨到了,宣旨天使说大姑娘接旨!”婆子一口气不歇,进了院门就嚷:“快!宣旨天使已经进了大门,侯爷吩咐,让大姑娘赶紧出去。”
圣旨?
还是她接旨。
纪婉青的心重重一跳,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纪皇后,恍然大悟,这必然是纪皇后与家里的谋算来了。
“姐姐!”明显是祸非福,纪婉湘神色惊惶,紧紧拽住胞姐的手,“为何会是姐姐接旨?”
“小妹莫慌,我们先出去看看。”纪婉青定了定神,拍了拍妹妹用力得指尖泛白的手。
即便是祸不是福,她也避不过去,圣旨已经降下,接旨乃是当务之急,若再拖拖拉拉,一个藐视圣上的罪名谁也担不起。
姐妹二人携手,匆匆赶到前院。
这时候,前厅外的庭院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皇权至上,圣旨下,是需要阖府人跪接的。
纪婉青匆匆瞥一眼,庭院已经设好了香案,就在大门前的位置,后面有一队蓝衣太监,为首一个身穿深蓝色鹤纹监侍服,手里捧着明黄色圣旨。
她心中了然,这位就是奏事处专司谕旨的太监了。
现任靖北侯,纪氏姐妹的叔父纪宗贤,正在热情招待这位宣旨太监,对方却不冷不热,只道:“纪侯爷,这接旨之事,可耽误不得。”
纪宗贤连连点头应是,又给对方塞了几个沉甸甸的荷包,宣旨太监掂了掂,方面色稍霁,不再出言催促。
纪婉青来了以后,等了片刻,等侯府所有主仆都来了以后,准备妥当,才能接旨。
纪宗庆领着男眷跪在香案前左边,而何太夫人则领着女眷在右边,所有人按照身份排辈一一跪好,宣旨太监扫了一眼,站直扬着调子道:“靖北侯府嫡长女纪氏婉青,接旨!”
作为接旨的正角儿,纪婉青跪在香案最前面,太监特有的尖利声音很刺耳,她垂眸,听见自己不疾不徐应道:“臣女纪婉青,接旨。”
她心下沉沉,纪皇后说要“操心”她的婚事,而如今居然圣旨赐婚,这对象肯定不同寻常。
究竟会是谁?
宣旨太监清咳两声,展开明黄圣旨,大声朗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靖北候嫡长女纪氏婉青温良敦厚、持躬淑慎,柔明毓德,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太子年已及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今奉皇太后慈谕,将将汝许配皇太子为正妃。钦此。”
太监特有的声音很尖佷利,落在纪婉青耳中如雷声突炸,轰轰作响,“皇太子”三个字一落,后面的话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难怪二婶曹氏之前即便如此不甘,也要稳住她,原来她竟承担了这般重要的“任务”。
纪婉青低首垂眸,身躯已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浑身血液一瞬间冰凉。
“纪大姑娘,接旨罢。”
宣旨太监已将圣旨宣读完毕,他见纪婉青没反应,蹙起眉心,催促一次。
纪婉青敛了心神,恭敬两手接过圣旨,“臣女谢陛下隆恩。”
即便这圣旨是她极为抗拒的,也得面带感恩之色接过,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纪家众人纷纷站起,除了纪婉青姐妹,其他主子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纪宗贤亲自送宣旨太监出门,曹氏乐呵呵道:“陛下隆恩,咱府里出了一个太子妃娘娘。”
之前多憋屈,现在曹氏就有多畅快,尖刻的笑声落在纪婉青耳中,她恍若不觉,周围仿佛隔了一层,很静又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