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哲确实不会说话,而且是生下来就是哑巴。张秀云深受打击,差点没投了河。被她的瘦小的儿子拖着腰痛哭,张秀云大哭了一场,又挺过来了。
燕哲从小不会说话,再加上没有爹,村儿里的人都欺负他。幸好有张秀云这么个泼辣娘。每次儿子受欺负她都插着腰跑人家门口破口大骂,十个大婶儿都招不住她!就是打起来,张秀云也能把最壮的妇女按地上扇耳光。
每次在外头出完气回家,她就哭着再打燕哲。
——你是不是蠢!你是哑巴又不是瘸子,人家欺负你不会还回去?我怎么有你这么窝囊的儿子!
——谁欺负你你就打回去!使劲儿打!打死了妈跟你一起陪葬!咱就是死也不能让人欺负死!
——你听到没有!下回再让我知道你让谁给欺负了,我也不受这个罪,直接投河找你爹去一了百了。
经过张秀云这么多年的熏陶,燕哲以后谁欺负他,他就打回去,就是路上让他听到了一句不好的话,二话不说捡起石头就往上冲!别看小时候差点饿死,他瘦是瘦,但是大骨架,力气不小,重点是人特别虎!闷不吭声往死你打你,你说你怕不怕?
自此以后,夹岭村有个出了名的张寡妇,家里有个疯哑巴。
燕哲长到二十岁,已经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在大队上是数一数二的好把式,十六岁的时候就能拿到10工分了。
现在赶上了改革开放,大队慢慢要解散,燕哲家里困难,队上的东西他们家都需要,燕哲和他娘这段时间牟足了劲儿想多赚点工分去换东西。换不到农具牲口,换点别的也行。反正大队里用的东西都不会差的。
此时张秀云正在地里手下如风地收麦子,周围有喧哗声,抬头就看到刚刚因为有点中暑,在树下休息的儿子一阵风似的冲着河边跑,脸上表情跟中了邪似的。
“大栓!大栓你干啥去!”
怎么叫都叫不住,燕哲那样儿特别像被大仙儿上了身,吓得她扔了手里的东西跟上去。嘴里不停叨叨□□保佑大仙儿手下留情什么的。
旁边同样在农作的人面面相觑看着这娘俩。纷纷跑上去想看看燕大栓到底咋地了。
燕哲顶着还头昏脑涨的身体奔着田地垄沟边上的小河道跑过去。
日头晒得大地浮起热浪,小河水面反着明晃晃的光。
燕哲扑通一声趴在河边,伸长了脖子,水面上倒映出一张刚毅十足,表情却扭曲万分的脸。
这也不是他……
又他妈的穿?越?了?
太阳穴疯狂跳动,燕哲受不住一阵阵的晕眩感,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身后追上来的张秀云看到昏倒在河边的儿子吓得腿都软了,扯开嗓子就叫。
“救命啊!救救我儿子!”
第17章 八十年代
村西头张寡妇家的哑巴儿子燕大栓中邪了!
不到半天的时间,这消息就传遍了夹岭村。
燕哲当天一大早去地里收庄稼,埋头苦干几个小时不停歇。到正午的时候大家都在休息,他还扎在地里不出来,人都中暑了,才到树荫下休息休息。也不知道咋了,突然发疯往河边跑,那架势就跟要投河似的拉都拉不住!要不是被石头绊了个狗吃.屎直接摔昏过去,人还不知道咋样了呢。
——哎哟!这不是撞邪了吧?
——不好说。那燕大栓平时跟个假人似的,别不是到寿了吧。
——呸呸呸!别瞎说,□□看着咱呢!
一时间夹岭村里说什么的都有。因为这个事儿,村长和大队长在晚上记工分之后把大家都召集起来,严重地批评了夹岭村村民们这种封建迷信的不良思想!
现在是社会主义,彻底的唯物主义是无所畏惧的!
国家在进步,社会在进步,我们也要进步!传播这些封建糟粕,就是阻碍社会主义的发展!
村民们一听这都成了阻碍社会主义的罪人了,这大帽子扣下来,有经历的人都人心惶惶,再也不敢乱说。
大队长还带着大家一起去看望燕哲,做到关心每一位群众。
燕哲身为绯闻当事人在卫生所悠悠醒来,还没消化好自己再次穿越的事实,就看见外面呼啦啦进来一大堆人。赵队长对燕哲的印象其实挺好的,闷不吭声干活儿利索,是队里的中坚力量。还是他把昏倒在河边的燕哲背去卫生所的。
此时燕哲一脸懵逼地看着头顶围了一圈儿风尘仆仆的村民们,带头的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大汉上前跟他说话,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大栓,身体好点没?还难受不难受?”
燕哲眨巴眼睛摇摇头。
赵队长一看他好了,伸手拍他的肩膀:“以后干活儿可不能那么玩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知道不。”
燕哲只能继续点头。他默默地看着这一圈儿人,突然庆幸他是个不会说话的……
燕哲从小就沉默寡言,村民们看他人不仅清醒了,而且又变成了往常那个沉默没有表情的燕大栓,心里头那点疑虑和好奇随风而散,纷纷都三言两语的关心两句。
最后是离开了卫生所,全生产队的人去村口广场集体朗诵□□语录。
病号燕哲逃过一劫,跟着他娘张寡妇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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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树枝木条围成的简陋栅栏,低矮的土胚房,到处都是尘土,连被子仿佛都散发着土腥味儿……
燕哲木然地站在他的房间火炕前围观这一切。
这真的是他待过最简陋的环境,没有之一。
他低头看见自己同样灰尘仆仆的烂衣裳,暴露在空气中肌理健硕的小腿,以及还沾着泥的手掌心……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啊啊啊啊啊!
燕哲自认平时是个脾气挺好的人,尤其过了25岁之后,凡事没什么大毛病得过且过得了。就连穿越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儿他都能接受,上一次还夙兴夜寐帮助妹子,就当体验了一把奇人异事。
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穿的不仅是电视剧,而是电视剧频道。
没完没了是不是?!
燕哲转身出去就要找许心瑶。问问她到底想干嘛。
他气势汹汹地要出门,张秀云正折枯枝准备烧火煮饭,就看见他闷头要往外跑,连忙喊他:“大栓,都快吃饭了你要去哪儿?大栓?”
又叫不住人了!张秀云心里咯噔一下,扔了柴火就冲到门口堵住了正要出门的燕哲。
“儿子,你、你不是又犯毛病了吧?你到底是咋了啊别吓唬娘!”
燕哲看着眼前满脸风霜差点要哭出来的老妇人,才反应过来刚刚的大栓是在叫他。他暂时还没接受好自己的身份。
燕哲张嘴想跟她说自己要出去一下,但是没办法说话,呼呼哈哈全是气音。张秀云以为自己儿子真的有问题,连推带搡给他推进屋里,关上大门开始围着他念念叨叨,弄了个柳枝沾水对他狂撒水珠。
“退散!退散!”
燕哲只觉得自己额头都在跳……
他闭上眼睛按了按眉心,一些熟悉的记忆在脑海浮现,燕哲试着用原主平时跟母亲的交流方式伸手比划两下。告诉她自己没事,想出去透透气。
张秀云终于不再给他“驱魔”了。看他神志清醒,可算放了心。但是说什么也不让他出门。
“你好好在家里歇着,人还没好瞎跑什么。一会儿吃饭。”
这么交流一番燕哲的情绪也冷静了下来。确实,这里人生地不熟。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比较好。
他没反驳张寡妇,返身回到他小屋的炕上,像个沉默的思考者雕塑。
等他安静下来慢慢消化的时候,他这具身体还真的给了一些反馈。脑海中出现不少现实有关的原主的记忆。跟上次穿越时的情况差不多,真事儿似的。
燕哲有点烦躁,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他只想回家。摆脱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
他拼命在脑海中挖掘有关许心瑶的记忆。
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
这里是1979年的秋天,这个村叫夹岭村,她在这里叫孟春瑶,是孟家的二女儿。小时候送过他一块糠麦饼。没欺负过他,是好人。
……
没了?原主的记忆库也太简单了吧?
燕哲再去回忆,但是原主对孟春瑶的评价就是单纯的“好人”两个字。
再去回忆村里别的人,结果除了名字、好人、坏人、没印象之外,原主满脑子都是养活他娘和吃饱饭。
原主就是个思想非常非常简单的人,从来没出过村,在他的记忆里只认识夹岭村的人,因为不能说话又是独亲,从小被人欺负,导致他性格更内敛,被欺负了就用拳头打回去,不交朋友不亲近外人,几乎就活在自己的世界。
可以说他的脑袋里除了他娘张秀云和活下去,啥都没装进去。
孟春瑶能在原主记忆里有印象,已经是非常重要的表现了。
但是这些燕哲都不知道,他觉得自己从一个坑跳进了另一个坑里。
一晃眼到了傍晚,张秀云准备好晚饭进来叫他出去吃饭。
桌上的菜是燕哲见都没吃过的那种,糠麦饼子杂粮粥,一碟拌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野菜,以及一碟疑似芋头土豆的菜。唯一熟悉的可能就是那三个水煮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