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您说这话就见外了,大家伙来看不是应该的吗!还有阿,今晚上的饭您不用管了,我家大锅里闷着鸡呢,到点我就给端过来,给平安补补。
瞅这孩子的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
说话的是名中年妇女,我管她喊梅婶,她和她男人一直没个孩子,而她男人又和我爸的交情特别好,所以一直把我当干儿子来养。
我爷爷知道家里边和梅婶的这层关系,笑了笑,也没拒绝。
这一屋子的人大概又唠了五分钟,这才都走干净了,令我意外的是,村西南头的李麻子依旧没有动屁股的念头,而我爷爷和杨爷爷对此也没说什么,似乎默认让他留在这里。
我心说不对啊,李麻子和我家的交情算不上多好,能拎着袋鸡蛋来看我就不错了,怎么还坐下来不走了。
说起来,李麻子也算是我们村上的一个异类,他自个独门独户挨着槐树林住,都四十好几了,没个媳妇,有时候村里人好心好意给他相媳妇,他嘴上虽然应着,但真到了和人家见面的那天,正眼都不带瞧人家的。
一回还好,可三回都这样,而且他都这大岁数了,家底子也不厚实,还一脸的麻子,村里人也是给他说不上来了。
屋里面总共还剩下我们四个人后,爷爷把挂在墙上的烟杆子拿了下来,然后掀开炕席子一角,拿出包烟叶子来。
李麻子看到后,凑到我爷爷旁边给点起了烟杆子,而我爷爷对此也不拒绝,两人像是认识了很久的大小辈一样。
爷爷使劲嘬了几口烟杆子后,开口问道:“小李,富贵的身子找到了吗?”
“是真的...那槐树林发生的事是真的...”
爷爷说出这话后,我整个人猛然惊醒过来,那些被抛之脑后的事情瞬间涌了上来,头开始针扎般痛起来,叫我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
杨爷爷看到我痛苦的模样,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来,塞到了我的嘴里。
这东西差不多指甲大小,应该是什么药丸,刚一进嘴里,一股辛辣苦涩的味道直撞脑浆子,不过头疼减轻不少。
“平安,嚼碎咽下去。”杨爷爷提醒道。
我按着杨爷爷说的,强忍着药丸的冲味给嚼碎,借着口水拼命的下咽进肚子里面。
做完后,我已经感觉不到舌头的存在了。
片刻后,我惊讶的发现,头非但不疼了,身上的酸痛感也消除的一干二净,力气逐渐恢复了过来。
从炕上坐起来后,我并没有第一时间答谢杨爷爷,而是着急的开口问我爷爷,关于昨晚的事情。
我爷爷看了我一眼,然后半仰着头,将烟吐出来,特别平淡的说了句,“和你看到的一样,富贵他死了。”
“死...死了吗。”
我喃喃着低下了头,眼睛有些难受。
正文卷 第四章 行当
半晌过后,我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相比于大嘴的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解决,那就是槐树林的死人头。
想到这里,我看向杨爷爷,前几年村上曾有人提议把“槐树林”上报政府,给规划成一处旅游景区,毕竟槐树本就是鬼树,再加上太阳一落山就莫名起雾,以这个为噱头,到时候肯定能吸引一大批游客,而游客一来,村上的人肯定跟着挣钱。
按道理说,这是给村里办好事,可杨爷爷作为村长听到这件事后,直接给一口回绝了。当天还找到提议的人,给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说什么成天静瞎做妖。
村里人见杨爷爷头一回生这么大气,也就没敢再提。
现在看来,当初杨爷爷不同意把槐树林改成旅游景区,应该是早早的知道了里面的猫腻。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杨爷爷,那槐树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杨爷爷没有回答我,反而是问起了我来,“平安阿,你先告诉杨爷爷,昨天晚上你所看到的,听到的。”
在说的过程中,我爷爷和李麻子也都竖着耳朵听着,而当我说到大嘴刚变邪性不久后的时候,我爷爷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起来,不由分说直接把我裤腿子撸了上去,一个血红的手掌印清晰的印在我的脚踝处。
“怎么还有......”
这血手印就是大嘴刚邪性时给我抓的,不过我跑了那么大一路,应该早被裤腿子给蹭干净了,怎么还有呢,而且这颜色怎么还这么鲜,跟刚抓上似得。
我伸手捏住裤腿,在血手印那蹭了几下,可血手印跟纹在上面似得,都给我蹭疼了,还和原来一样。
爷爷瞧见后,叹了口气,对我道:“娃子,别蹭了,你先接着往后说吧。”
“嗯。”我点了下头,眼角忍不住又瞥了眼脚踝上的血手印。
一五一十交代仔细后,我爷爷他们三个都低头陷入了沉思。
“平安,你是先后腰一热,然后再亮的白光吗?”杨爷爷率先发问道。
“嗯嗯。”
李麻子接着确认道:“那你临昏迷前,是真真的听到了树木砸到地上的响声?”
“真真的!在那种情况下,我记得很清楚。”
回答完问题后,我见爷爷他们都没了话,问出了我最想问的一个问题,“爷爷,槐树林的那些死人头,是鬼吗。”
我突然问出的这句话,让我爷爷拿着烟杆子的手都轻微抖了下。
“罢了罢了,都是命阿,都是命,逃不过去的,都是命阿!”
爷爷边说着边往外面走,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看到爷爷当下的模样,我说不出的揪心,赶紧下炕去追他,嘴里喊道:“爷爷,你干嘛去?”
爷爷语气中带着劳累,“爷爷没事,就是想着去坟上看眼你爹妈的,一会到了吃饭的点我就回来了。”
说完这些,爷爷又低着头小声自语道:“我这个当老的的,还是没能对的起你们两个的嘱托。”
我望着爷爷的背影,低声轻唤了句,“爷爷......”
杨爷爷见状拍拍我的肩膀,对我安慰道:“你爷爷他没事的,就是平安你.....以后可能过不上正经的生活了。”
“因为槐树林的那些死人头吗?”我问道。
“不光是因为那些。”杨爷爷说到这,没继续往下透露,而是问我,“平安,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没满十八周岁是吧。”
我不晓得杨爷爷怎么突然问起我的年龄来了,但杨爷爷说的没错,我冬月初八的生日,还有小半年才满十八了,“嗯,还小半年了。”
杨爷爷点头“嗯”了一声,手指来回掐了几次,小声自语了句,然后对我道:“平安阿,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我和你爷爷保了你十七年常人的生活,没想到你还是要走上你爹妈的老路。”
我有些搞不懂状况,疑惑道:“我爹妈的老路?什么意思?他们俩个不是在煤矿上干活吗?”
杨爷爷摇了摇头,还未开口,李麻子先张口说道:“平安,那些都是骗你的,为的就是不想让你走上他们的路子。其实居安和清如都是刽鬼匠人。”
李麻子口中说的居安和清如就是我爹妈的名字,其实当初我爷爷给我老爹取居安这个名字的意图,和我爹给我取平安是一样的,想着让对方居于安全,平平安安。
至于我妈,全名叫陈清如,村里人都说她有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像是在大户人家出来的,不过打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我姥姥,姥爷,仿佛我妈是被我爹拐卖来的。
有时候我问我妈关于姥姥,姥爷的事,她只是笑着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可李麻子嘴里说的“刽鬼匠人”,是个什么东西?听起来,好像和道士差不多,应该和捉鬼降妖有关。
杨爷爷看着我皱眉头的样子,为我解释道:“人间共有三百六十行,可有那么几行,没有明面摆在三百六十行里面,我们称这几行职业为阴九行,而刽鬼匠人便是其一。
平安你在槐树林里见到的那些死人头,大多都是你爹妈砍下来的。”
“我爹妈砍下来的?怎么可能?”我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爹妈都是老实人,怎么可能去做砍人头的事情!
杨爷爷似乎早就料到我是这个反应,不慌不忙的答道:“平安,你先别着急,你爹妈砍得可不是活人头,而是祸害老百姓的鬼人头。”
“鬼人头?”
杨爷爷点头继续道:“嗯,有些人死后,因为生前的种种,不肯离开世间,就变成了鬼。可这鬼也分两类,一类好,一类坏,而刽鬼匠人就是为了砍掉后者的鬼人头,好让它们不再继续害人。”
“可是槐树林的那些鬼,身首已经分离了,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吗。”
李麻子插了一句,“怪居安和清如心太善了。”
“怪我爹妈心善?什么意思?”
杨爷爷看了眼摆在柜台上的全家照,仿佛陷入了和我爹妈的回忆,“你爹妈可以说是刽鬼匠人里百年难遇的好苗子,可惜他们两个心太善了。
平安你也知道,人被砍了脑袋,那就是死了,可鬼都死过一次了,要再被砍掉脑袋,那只能是魂飞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