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她在这边想事情的时候,彩蝶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靠在帐幔上,悄声说道,“夫人,舅老爷在外面呢。”
李钦佩听了就坐了起来,披上了外衣,拢了拢发鬓,道,“叫他进来吧。”
李念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跟着彩蝶,坐在架子床旁边的红漆楠木交椅上,只在彩蝶给他上茶水的时候点头示意了下,就全无话了。
等着屋内只剩下两个人,李清珮摸了摸他的头,道,“可是身子不舒服,怎么还不睡?”
“没。”李念低低的应了一声,也不说话。
李清珮就静静的等着,她犹记得李念小时候还是个十分活泼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的这般沉默寡言来。
“姐。”李念终于抬头看了眼李清珮,见她含笑的看着自己,立时就有了勇气,道,“我今日忤逆了娘,是不是太不孝了?”
对于一个一直习惯性听从母亲话的孩子,李念今日的举动确实是有些超出平常了,李清珮不是不感动的,虽觉得母亲过于苛刻,可是总还有人愿意护着自己,让她倍感欣慰,只是她忽略了李念还小,又是第一次跟母亲顶撞母亲,心里是何等的恐慌和害怕。
李清珮道,“姐觉得你并非忤逆母亲。”
“什么?”
“并不是为人父母者就全是对的。”
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又或者太过惊骇世俗,李念震惊的看着她,“姐,您这话可是……”
李清珮安抚着朝着李念笑了笑,道。“那你觉得姐姐就是母亲说的那般不堪吗?”
“自然不是!”李念的大声的反驳道,“姐姐是最好的。”
“你看,你也知道母亲说的并非是对的。”
李念一时语塞,又或者用他如今的思维,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应对,一边是他敬重的母亲,另一边也是极为敬佩的姐姐。
“那我且再问你,如今你知道母亲说的不对,那你以后就不敬重她了吗?”李清珮又问道。
“不会,母亲永远都是念儿要孝顺且敬重的人。”
“如此就是了。”李清珮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母也不一定都是对的,我们为人子女,这时候就需要帮父母去纠正,只是这并非就说我等不敬重他们。”
李念转不过弯来,静默了片刻道,“姐姐的意思就是,姐姐现在不生娘的气了?”然后目光亮晶晶的看着李清珮。
李清珮一时无语,顿时啼笑皆非,道,“好家伙,原来念儿这是在给姐姐下套呢。”
李念脸腾的就红了,无措的搔了搔头,道,“姐姐,念儿不是故意的,念儿的其实想说……”
李清珮见他实在是恐慌,忍不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姐姐原本有些生气,只是有念儿护着姐姐,姐姐就不觉得难受了。”
李念脸还是红着,刚才是觉得慌乱,不知所措,这会儿则是害羞的,道,“姐姐,其实娘她一直都念着你。”
“娘说的是不对,可是娘真的……,好几次夜里,娘看着北边就默默的不语,我知道那是娘想你了。”
“你寄来的银子娘分文未动,一直都存着。”
“那你们在那边怎么过活的?”李清珮就猜出来郭氏可能没有用她寄过去的银子,不然也不会瞧着这般寒酸。
“娘绣活儿很好,进了一个针线班子,每日都有活儿做。”李念说道,“我平日里帮着人抄书,也能赚一些笔墨的银子。”
李念说道这里,眼睛都亮了起来,道,“念儿开始就按照书铺子里的要求抄,后来念儿发现许多人看完又折旧卖给书铺,念儿就想着能不能租借书籍买卖。”说道这里小心翼翼的瞧了眼李清珮,见她并无生气的样子,实在是憋不住,继续说道,“念儿就在给书铺抄书的时候多抄几本,然后租借给书院里的人来看。”
“那次,一个月赚了一两的银子!”
“不过很快就被娘发现了。”李念沮丧的说道,“娘责罚了我一顿,一个月都没都没有跟念儿说话。”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李念不适合念书,不等于做不好别的事情,道,“念儿,你速算学的如何?十六加六是多少?”
这时候九九乘法还不是每个孩子都会的东西,寻常人要是能会两位数的算法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李念几乎是马上就回答道,“是二十二。”
李清珮这下对李念有些刮目相看了,惊喜的说道,“念儿真是了不起,这都是谁教你的?竟然就想出这种法子赚钱。”
“姐,,你没觉得念儿不学无术?”
“怎么会。”李清珮道,“姐姐觉得念儿做的很好。”
李念长期压抑自己,按照郭氏要求的路子认真读书,但是每次看到枯燥的诗经,都会觉得索然味,不过要是换成术算,打算盘,他就兴致勃勃的,觉得有趣极了,可是这话他不敢对郭氏讲。
郭氏唯一的期盼就是他能像姐姐那般,十五岁就得中禀生,然后考中状元,得以延续父亲的遗志。
李念没有想到,这会儿夸奖他的竟然考中秀才的姐姐,一时只觉得有些五味杂陈。
两个姐弟一时说了许多话,半夜各自睡去,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亲密,第二天一早,李清珮起了个大早,去了如意居,却是看到李妈妈,急匆匆的过来说道,“夫人,老夫人怕是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7章
李清珮让李妈妈去喊郎中来,自己则进了屋子,见屋内窗门紧闭,显得有些暗沉,皱了皱眉头,起身去开了窗,清晨裹着晨露的秋风就这样吹了进来,一扫屋内的沉闷气息。
郭氏躺在床上,显是一夜未睡,面目憔悴,更让李清珮心惊的是她眼角的皱纹,就好像突然间老去了十岁。
“娘,你是哪里不舒服?”李清珮坐在了床沿上,柔声问道。
郭氏低垂着眼睑,答非所问的说道,“你出生的时候,娘和你爹已经成亲三年了,之前有人说你爹体弱,没办法孕育,也有人说娘福薄,进门前克死了你祖母。”
“娘……”
“娘和你爹不知道多欢喜,你爹光是想你的名字就用了许久,反反复复的去改。”郭氏道,“你出生之后,尿布都是你爹给你换的,后来又手把手教你写字,如珠如宝的养大,就差捧在手心里,就是为了让你去给人做妾的?
郭氏最后的声音拔高,很是尖锐,“我们李家世代书香门第,清清白白的,却是毁在你的手里。”
“我道你怎么想的,觉得自己并非做错,可是你当时有没有问过娘,愿不愿意拿自己女儿的清白去换一条命?”
“娘不愿意!”
“娘死了又如何,只要我们清清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不受人指点,娘就是死也瞑目了。”郭氏都么刚强的一个人,这时候也禁不住泪流满面。
李清珮瞧着,眼泪倏然就流了下来。
“娘,那你有没有想过女儿?”李清珮哽咽道。“难道女儿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娘去死?”
“您走了,女儿和弟弟怎么办?您就没想过我心里多难受?”
“就是再来一次,女儿也不后悔!”
“死容易,活着才是最难的,您就光想着成全您的清白,好堂堂正正的去见爹,难道就没有想过苟活下去,仅仅只是为了女儿和弟弟,您就是受不了一点委屈?”
郭氏震惊的看着李清珮,似乎第一次认识到女儿一般。“娘是为了成全自己?”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恰好李妈妈带着郎中过来,见这般进来不是,不进来也不是,还是李清珮看到,转过身去,擦了擦眼泪,又收拾了一番,就对着外面道,“李妈妈,你请郎中进来吧。”
李清珮一开始颇有些担心,怕是母亲不高兴诊脉,毕竟刚才两个人谈的不太愉快,甚至是可以用决裂的形容,但是意外的是郭氏一句话都没说,旁人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郎中只说是郁结于心,开了方子就走了。
之后郭氏就一直不说话,给药就吃,饭也不会落下,但就是不肯理人,李清珮一开始也有些着急,后来见郭氏气色渐好,倒也把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李清珮不后悔自己这番话,两个人早晚是要敞开心扉去谈,一件事总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站在郭氏的立场,自然是宁可死也不愿意用女儿卖身钱来救命,更何况郭氏对她期望甚高,承载了太多的东西……,而站在李清珮的立场,母亲就要病故,她就是卖了自己也要救母亲。
两个人不过立场不同而已。
不过李清珮这几天也没闲着,想要重新参加科举,有许多事情要做,首当其冲就是要拿到推举函,如今对李清珮来说,不仅是科考资格的问题,且有了沈从雅的推举函,她就可以无视自己曾经妾侍的身份。
赵泷倒是痛快,说让她等等,最多不过半个月天就给她送来。
李清珮算了算还需要多久科考,重新排了个学习计划表,每天都按照那个作息严格执行。
当然,即使这样她都不忘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每天去看看郭氏,见郭氏依然不跟她讲话,但是慢慢的开始吩咐李念去做一些事情,也就放下一颗心里,第二件就是抽空给隔壁赵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