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他舍不得。
“我让他们明日来看你。”他听到自己这么说,“如何?”
“麻烦陛下了。”木韵只能见好就收。
……
第二日傍晚,独孤伦和独孤仁果然来了饮露殿一趟。
那时木韵的烧刚退下去还没一刻钟,人还恹恹的,也没有下床。
吹寒干脆把他们俩领到了西边内殿里来。
独孤伦见到她惨白着一张脸,担心之情溢于言表:“皇嫂你好些了吗?”
木韵看到他俩身上都是劲装,挑了挑眉:“你们这是去哪了?”
这回是独孤仁的反应比较快,他说他们今天去了禁卫军的校场。
“皇兄说他五岁的时候已经能骑马了!所以我们也要会。”
木韵笑:“陛下请了谁教你们?禁卫军?”
独孤仁点了点头:“嗯,叶统领可厉害啦!”
木韵:“……等等,叶?”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人吧?
“对啊,叶统领。”独孤伦凑上来给她解释,“他们说他之前还跟着皇兄去了洛城呢!”
“……”还真是啊。
木韵知道叶承舟跟独孤信去洛城的事,但他们回来之后,叶承舟到底去干什么了她就无从得知了。
独孤信不用说,他之前还吃过叶承舟的醋,肯定不会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人。
可这些日子以来,谢瑾进宫这么多回,竟也一次都没说起过叶承舟。
不细想的时候没什么,但现在反应过来,她便立刻感受到了其中微妙。
禁卫军首领是个处在风口浪尖的职位,叶承舟的舅舅苏衍,以前就当过这个,然后借机造反了,还杀了当时的皇帝。
以叶承舟的身份,就算有谢陵这个老师,他也不适合坐上这个职位。
可如今他不仅坐上了,还领了个教未来皇帝骑马的差事。
木韵相信虞静一定反对过。
也就是说他反对了,却没能改变独孤信的主意——
K24:“独孤信可能已经在准备收拾他了!”
木韵费解:“就因为郑家那件事吗,我觉得效果不可能这么大吧……”
K24:“也许是你低估了自己在独孤信心中的位置呢?”
她病还没好,又一下子想这么多,顿时头疼得厉害。
独孤伦见状,还以为是他们吵到了她,忙捂了捂嘴。
“皇嫂好好休息呀。”他说,“不要怕吃药。”
“对,吃了才能好。”独孤仁补充,“之前你也是这么对阿兄说的。”
木韵被他们两个逗笑,点头应了下来。
她说好,她一定会快点好起来的。
吹寒留他们在饮露殿中用了饭,但没有跟木韵一起。
饭后他们再无留在殿中的理由,只能悻悻告辞。
这两天木韵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床上待着,入了夜后,反倒是没了睡意。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综合谢瑾之前给她讲过的情况与她今天碰巧从两个孩子这知道的消息,虞静失势几乎已成必然。
只要虞静倒下,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一大半,因为朝中其他需要整顿的世家都好收拾得很。
K24有一点想不通:“谢瑾为什么不告诉你叶承舟的事呢?明明告诉你,你也能更安心。”
木韵:“因为她怕告诉我了之后我会察觉他们在准备送我离开皇宫吧,禁卫军统领这个位置,实在是太方便了。”
K24:“那现在确认虞静要倒了,你还想留在这吗?”
木韵在思考的,就是这个问题。
她之前跟谢瑾委婉地提起过,一个由门阀士族来治国的王朝,大概率是长久不了的。
谢瑾的反应和她想象中差不多。
谢瑾说是,的确长久不了。
其实若是没有苏潜父子当年那场叛乱,门阀治国的情况在十多年前就该渐渐好转了。
比起从高凝这一代才开始真正效忠国家的太原高氏,陈留谢氏在谢陵兄妹的叔叔当家时,就已是彻彻底底的保皇派了。
只是保皇的前提是那个皇帝可以让他们保,之前的独孤仲,和这三年里被虞静诓过去的独孤信,都让他们无法放心拿整个家族来冒险。
木韵:“既然高谢两家都是这个态度,那虞静失势后,皇权也就不会再是个笑话了,我不留在宫里好像也没关系?”
K24:“是……吧……”
木韵:“怎么?你很想我留在这?”
这智障系统立刻没声了。
木韵又道:“但我昨晚表演了这么一出,独孤信也有可能会转变心意。”
等吧,她想。
不管他最后到底下了怎样的决定,就凭叶承舟当上了禁卫军统领,虞静药丸的这个结果反正是一定会出现了。
临近重阳的时候,木韵的期待终于成了真。
洛城的守城将领易羯上表皇帝,愿以他在洛城一战中获得的封赏换取大理寺重审陈留易氏的上任家主贪污一案。
独孤信准了。
他这一准,就等于是给那些曾被虞静明里暗里陷害过的家族一个信号。
所以之后的一个月里,不停有新的官员像易羯那样上表。
朝野震荡不已,墙头草们闻风而动,局势一时扑朔迷离。
这期间木韵没有再见过独孤信。
但她知道他来过饮露殿两次。
一次是她养好了病的时候,半夜悄悄进来瞧了她一会儿。当时她正好半夜睡醒,听到了动静。
还有一次是易家的案子彻查得差不多之后,他将叶承舟曾放在她窗台上的那几块石头还到了她的妆匣上。
木韵:“……”
行吧,这是最终没有改主意的意思了吧。
K24试探着问她:“你有没有……有没有有点舍不得啊?”
木韵很冷静:“没有。”
K24:“……”这么冷酷的吗?!
木韵猜到了他想说什么,难得解释了一句:“我分得挺清楚的,他喜欢的是高韵,做这样的选择也是因为高韵。”
K24支吾了好久也没支吾出个什么,最终只能闭嘴。
第34章 太后十八岁08
之后的日子就像是忽然拉快了进度条一般, 转眼又到了除夕。
这一年独孤信干了太多让朝野上下担惊受怕的事,所以除夕一到,他又大手一挥在宫中设了宴。
但这回他只宴请了群臣,所以木韵不用出场。
不用出场, 木韵正好乐得蹲在饮露殿里继续看八卦话本。
民风相对开放的王朝就这点好,皇家和世家的故事随便编排也没人管, 同样的几个人, 在市井流行的那些话本册子里,可能有几百个版本的恩怨纠葛。
木韵看得津津有味。
K24对此十分无奈:“你为什么不能干点正事?”
木韵:“虞静都快凉了,我还操心什么啊?”
是的,虞静就快要凉了。
腊月中旬的时候, 大理寺那边在独孤信和高谢两家的联合施压下, 将那些陈年旧案翻出来重审了将近一半。
这一半审下来,虞静的太傅之职便保不住了。
独孤信说得倒是很好听,说等到一切水落石出之后,若是那些人诬告陷害, 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虞静:“……”这不就是要他死的意思?
其实若非他这些年来跳得太高,那些背景不够硬气的小人物,也未必敢借着这股东风一起踩他两脚。
毕竟全大宁都知道,一个家族若想绵延几十代也不衰落,最好的路就是像曾经的太原高氏那样, 尽量不去蹚浑水。
但这回连高家都在浑水中心, 他们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大家一起狠下心撕破脸的结果就是虞家在朝中已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为此, 年前的这半个月里, 那个曾想过要当皇后的虞宛还递了帖子入宫,说想见太后一面。
木韵看都没看就拒了,理由也叫人挑不出错,太后体弱,还没入冬就生了好两场病,腊月来临后,干脆连床都没法下了。
K24:“……你只是在床上看八卦吧!”
木韵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我在床上养病。”
K24:“……”他竟无法反驳。
其实他最近表现得格外活跃也格外焦躁,叫木韵好奇了一段时间了。
木韵觉得很奇怪,按理说这个任务她已经快完成了,他到底还焦躁个什么啊?
但是她知道,就算她问了,K24也只会支支吾吾避而不答。
既然如此,还不如等他自己耐不住性子再透露出点什么来再说。
而且比起这个有点奇奇怪怪的系统,眼下更重要的事果然还是看独孤信到底打算拿她这个太后怎么办。
是留下,然后在同一个牢笼中不相往来到死,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走?
如果是后者的话,他又打算如何操作?
木韵等了一整个冬天,终于在除夕来临时知道了答案。
独孤信的确是决定了送走她,而且这个除夕的这场宴会,也是他和谢瑾他们定下的一部分计划。
御花园里觥筹交错的时候,那位曾给独孤信传旨让两兄弟搬离饮露殿的梁公公来了,说是南疆的节礼到了,独孤信为表对她这个太后的尊重,特派人将其中一部分节礼送到了饮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