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晔放松身体靠向椅背,闻言冷冷地瞥了吊儿郎当的孙戟一眼,孙戟后背一凉,当即端正站姿,腰背挺直。齐王有些慵懒的侧头看向窗外,花满枝头的桂花树在秋风中摇曳生姿,暗香幽幽,半响才淡淡开口:“是啊,让本王的轩儿着急费神,真是不应该啊。”孙戟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齐晔回过头掀起眼皮闲闲的看了眼还站得笔直的孙戟,语气清冷:“本来还想念着点情分,他们喜欢玩,就随着他们,不过既然轩儿不高兴,那就不玩了吧。”
孙戟嘴角微弯,露出个嘲讽的笑容:“都是些跳梁小丑,王爷不必挂在心上。”
齐晔似笑非笑道:“他们对我如此盛情,我如何能无动于衷,只是承蒙错爱,这天下太平又如何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孙戟俯首躬身正色道:“王爷说的是,虽说王爷英明神武天下第一,但咱们大齐朝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皆因圣上励精图治、爱民如子,文武百官恪尽职守、鞠躬尽瘁,尤其是若没有那些为保家卫国抛洒热血的将士,天下何安。天下子民皆感念皇恩浩荡、百官恩德、将士神勇,恨不能街头巷尾口耳相传、万民称颂,我们大齐朝民风真是至真至善。末将每每得见都难掩心潮澎湃,恨不能策马扬鞭赶回云京,将此盛况上呈天听,让圣上聆听民意,也高兴高兴。”
齐晔这才坐正了身子,随手抽出了一册书卷,语气清淡:“民安则国盛,父皇定然会十分欣慰。”
这就是要开始整肃在民间已经开始异变的齐王传闻了。
孙戟见齐晔已翻开书册,便躬身告退,出了书房他停下脚步回头静静的又看了看已紧闭的房门,在心里叹了口气后转身离开,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留在书房伺候的常福在心里叹了口气,齐王心怀天下、宽和仁德、睿智通达。平日里本就不屑与那些个心无沟壑、心胸狭隘的人一般见识,再加上一直珍重着与太子的情谊,对那个人人趋之若鹜的位置更多的是怀念与敬重。他不想更进一步,只不过是不想去占了太子的位置,总觉得只要没人入主东宫,或许太子的印记就能留下更久。太子还在时,他一直就只想做个辅佐明君的贤王。而那些人却自以为是的视他为最大的威胁,这几年暗地里的动作越来越猖狂,不仅硬生生的逼着齐王抹去太子的最后一点痕迹,更甚至竟敢将主意打到齐王世子身上,如此对齐王赶尽杀绝,就别怪齐王不留情面了,敢在猛虎头上动土,就要做好承受雷霆震怒的下场。
自影卫明十九悄无声息的在书房消失后,齐晔起身离开了书房,想到要去与轩儿用膳时,他冷肃的眉眼都柔和了许多。
只是轩儿还在沉睡,王太医已经把过脉,说是太过疲累需要多多休养。齐晔心里明白,怕是轩儿被自己吓到了,他叹了口气,自己到花厅用饭后,召见了秦太医。
秦太医为齐晔把脉后,有些忧心,他收好脉枕,躬身忧虑道:“王爷这段时日太过奔波忧思,于身体有碍,还请王爷放宽心怀,好生休息,保重身体才好啊。”
常福闻言惊得连给秦太医奉的茶都差点洒了,他稳了稳方才将茶盏放好,急忙道:“秦太医,王爷身体如何,这可如何是好……”
秦太医忙安抚道:“常公公,莫要太着急,王爷只是有些劳累,待老臣一会开些安神茶,好好休养几日便没事了。”
常福这才安下心来,心里止不住的觉得难过,世子殿下回来了,可是,如今,大的小的都病倒了,还有那个陌琪姑娘更是生死不明,只昨日里清醒一会晕倒后就再没有醒来的迹象。
齐晔理了理衣袖,漫不经心地饮了口茶:“轩儿姑姑情形到底如何,轩儿不在,你如实说便是。”
秦太医有些尴尬,当日顾忌世子殿下的情绪没敢说得太透,瞒得过年龄尚小的世子殿下,自然是瞒不过齐王殿下了。他正色回话:“王爷,之前微臣说了八成都是实话,只是这一切都得在陌琪姑娘能真正清醒痊愈之后才能做到。这陌琪姑娘身体底子本还算好的,只是之前头部受伤就已然伤了根本,在春天里又受寒重病了一场落下了病根,不仅没得休养还营养不足。如今相距半年又受了重伤,当日里流血过多,早已经亏损的身子根本无法承受。之前三天能清醒怕是心里太过挂念世子殿下,顶着一口气才能撑着的,如今见世子殿下安好,这口气一散,恐怕就只能指望吊着命的那最后一口气能缓过来。否则,怕是不妥啊。”
齐晔想起轩儿健康红润的脸色和结实了不少的身体,还有轩儿哭着说姑姑宁愿自己清汤寡水都不委屈他的吃食,他心里到底是存着感激的。虽说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待在轩儿身边有什么目的,但不可否认,那个女子将轩儿照顾的很好。即便在那么艰苦的日子里,都没有让轩儿受委屈,反而成长得更加的坚强稳重,这于皇室中的孩子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他的脸色缓和了些,他眼神清清冷冷的扫了眼秦太医:“轩儿极其看重陌琪姑娘,要劳烦太医多用些心,好好救治陌琪姑娘。”
秦太医闻言身上一僵,心里也有了计较。世子殿下看重的人,齐王无论心里怎么看待,到底是很重视的,别说还有一口气,就是只剩下半口气,那也得把人给救回来。不然,自己恐怕就得陪着那位一起了。
秦太医当即跪地领命:“王爷,微臣定倾尽全力,不负王爷。”
齐晔点点头,秦太医告退后,常福给他换了杯热茶:“王爷,让奴才给您揉揉肩,松快松快吧。”
齐晔没言语,常福移步到齐晔身后,为他按肩,他是打小跟着干爹学的这手艺,跟着齐晔从皇子到亲王这么多年,齐晔还是最喜欢他这力道适中的按揉。半响,齐晔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常福 ,明安怎么样了?”
常福动作不停,眼睑微敛,轻声回答:“还关在柴房里,日日只吃一顿,原本他是不吃的,想着要赎罪。只当时世子殿下说了,得等着陌琪小姐发落他,如今也是想等着陌琪小姐召见他才勉强吃上几口吧。”
齐晔听到常福改了称呼眉眼微动,他转了转脖颈,轻笑道:“也不知道轩儿姑姑会如何待他。我还真是有些好奇呢?”
常福欲言又止,却没敢让齐王感觉到分毫。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生死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别说明安这种做错了事的,就是没做错事没说错话,只要主子心情不好或是心血来潮,要活要死也不过是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的。在京城里每日里几乎都会死人,不是这家就是那家。齐王向来对下人赏罚分明,也从不会任意打杀下人,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都觉得自己真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能跟随这么宽和的主子。可是那个陌琪小姐却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虽说听世子殿下的说法,她是个纯善真诚的女子,但能带着一个被追杀的孩子一路逃亡的姑娘来说,怎么都不像是好相与的。
无论心里有什么想法,常福都没有表露半分,他不动神色的回道:“王爷,奴才可是盼着陌琪小姐早日醒来,这样世子殿下也能安心休养,许多事也都能处理清楚,王爷才能早日带着世子殿下回京。”
齐晔闻言抬头看了常福一眼,常福一个激灵就跪在了地上:“奴才该死,奴才多嘴了。”
齐晔笑呵呵地看着常福:“常福啊,你向来稳妥,现下何故如此?”
常福喉结动了动,忐忑地抬头看了眼齐王又立刻低头:“奴才只是奴才,不该妄议主子之事,之前是奴才托大了。”
齐晔歪了歪头想了想,才想起来之前在书房时常福曾说觉得陌琪不是暗桩是无辜路人的话来。这都两天了,没想到常福竟然还耿耿于怀。不过平日里他倒是从来没有为某件事多过嘴,说起来这还真是第一次。
齐王知道他对自己忠心耿耿,所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对于常福来说,自己逾越了心里确实是惶恐不安,这并不是他恐惧齐王惩罚,只是他害怕这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即便再得重用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奴才。他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做出什么更加胆大妄为之事,自己怎么样都可以,就怕给齐王招来祸端。
齐晔安安静静的看了会常福,开口说道:“行了,你也别做这样式给我看,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起来吧。”
常福被齐晔戳破心思有些尴尬,他起身汕笑着:“奴才笨拙,愿意领罚。”齐晔不在王府时常福都将王府打理的很好,他八岁就跟在了四岁的齐晔身边,一路到现在都已经二十年了。此次如此行事也不过是关心轩儿才多两句嘴,齐晔哪里会跟他计较这些小事。
齐晔起身,头也不回的边走边说:“想来,轩儿今日里耗了心神,这几日恐怕都不会太想见着我。我正好有事要离开几日,府里你多费些心思,好好伺候轩儿,轩儿姑姑那里,也要好生看顾着。”
常福小跑着追上齐晔,连声应“诺”。又想起秦太医的话,知道自己也拦不住主子,只得急忙忙地跟在身边好生提醒着齐晔在外要好好保重身体,待伺候着齐晔出了门身影都消失不见,他才一路到了主院一一安排提点好下人后,又一路去看过了轩儿,最后才去锦华院找南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