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妃的一句话,惊呆了屋子里的兄弟三人。
凤宽早已知道当年之事的真相,但他没有想到沈太妃会当着这些人的面亲口招认此事。
凤实和凤寥两个人,则是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两人都是脸色惨白地看看沈太妃,又看看凤宽,一时难以置信。
沈太妃神情木然地看着凤宽。
凤宽瞪着沈太妃,一张脸迅速涨红,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眼眶迅速翻红,身躯也微微颤抖起来。
“你!你!”
凤宽喘着粗气,目眦欲裂地瞪着沈太妃。他的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滚烫的蜡,让他灼痛不已、难以呼吸。
“母妃,您在胡说什么?”凤实脸色大变地看着沈太妃,低声吼道。
凤寥脸色苍白地看着沈太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视线余光中,凤宽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尽管这半年以来,凤寥已被许多残酷的真相冲击过许多次,自认为内心已十分强大了。
可此时此刻,当他听到沈太妃亲口承认谋杀侧妃和庶子,还是有一种过去所有道德和伦理观念都在崩塌的感觉。
“我没有胡说。”沈太妃看着凤实,没什么表情地说,“蔡总管与何院使都是当年之事的知情人,也是今日此事的见证人。你若是不信,可以找他们求证。”
不等凤实向蔡总管、何院使求证,凤宽就指着沈太妃,含着热泪狂笑起来:“哈哈哈……你这个毒妇!你今日终于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你害了我的亲娘和亲弟弟?!”
凤宽狂笑不已,眼中的泪水迅速划过他的脸颊,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就想向沈太妃扑过去。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两名乾元宫太监,却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住了,说道:“平郡王,皇上有旨:不可动手!”
平郡王挣了两下没有挣开,只得恨恨地将脚往地上一跺,咬牙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太妃今日是撞了什么邪,竟然当众承认此事?”
沈太妃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冷冷地说:“因为你指使袁城行刺凤寥,指使袁城聚众谋反,却想将屎盆子扣在凤实的头上。你行刺未成,又利用袁城和那封伪造的信,令他们兄弟生隙,好坐收渔翁之利。你以为,这样拙劣的伎俩,能瞒得过我、瞒得过皇上吗?”
凤宽愣了一下,情绪迅速冷凝下来。
他抱起了手臂,神色淡漠地对沈太妃说:“我不明白太妃在说什么。我一向与世无争,那些龌龊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太妃勾了勾嘴角:“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想必皇上自会向你要一个交代。我今日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你承认此事。”
“那你为什么说这些?良心发现了?”凤宽继续抱着手臂说。
“因为皇上对一切前因后果心知肚明,想要弥合凤寥和凤实兄弟之间的关系,逼着我向你们说明了当年的一切……”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又道:“除了这件事以外,还有一些事是你们都不知道的。”
沈太妃把成泰皇帝让她交待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当然,皇帝没让她当众承认的事,她自然不会多说一句。
最后,她对呆若木鸡的凤实和凤寥说:“后宅之事,有很多你们这些男人不知道、不明白的阴私鬼域。
“男人只有一个,妾室通房却有那么多。有受宠的就有不受宠的,有得意的就有失意的,种种意难平,便会生出种种恩怨是非、种种防备、忌惮、打压和阴谋算计。
“我是再也管不得你们了!你们若想子息旺盛,从今以后,就不能只把眼睛盯在那些大事上,也要留意一下自己的后宅。
“好了,都走吧!从今天起,我谁也不见。”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
凤寥和凤宽都呆坐在椅子上,眼中含泪,神情茫然而痛苦。
守在门外的兴安郡主蹲靠在门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泪流满面。
凤宽默了默,起身就想拂袖而去。
蔡庆年却叫住了他:“平郡王,皇上有旨:王爷听完这些后,就随老奴到宫里去一趟。”
凤宽只得站住了。
蔡庆年又将守在门口的兴安郡主叫了进来,对兄妹四人说:“皇上有旨:今日之事,你们兄妹知道就好,别再告诉任何人了!算是为朝廷、为皇族、为英亲王府、为你们九泉之下的父亲留一点颜面。”
第85章 骨肉
乾元宫中, 成泰皇帝沉着一张脸, 坐在当中的御座上。太监总管蔡庆年站在皇帝身后,另有几名心腹太监守住殿中各处门户。
平郡王凤宽跪在御案之前。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成泰皇帝语气平淡地问凤宽。
凤宽低眉垂眸,嘴唇轻轻抿着。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臣的确有话想问皇上:沈太妃做下那样的事,如今又已亲口认罪, 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沈太妃?”
成泰皇帝反问他:“你想要朕如何处置她?”
凤宽微微咬牙:“她害了我生母, 害了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还害得我父王子嗣单薄。这样的大罪,赐死不为过吧?”
成泰皇帝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不管她做过什么,她终究是你的嫡母。赐死她的话,不应该由你来说。你说了,便是过了。
“再说, 你父王临终之前曾求朕饶了她, 朕也答应了你父王饶她一命。做人不可言而无信, 所以无论如何,朕也绝不会赐死她。你不用再想这样的事了。”
凤宽心中更加愤恨难平,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有太过激的举动和言语。
“难道就这样放过了她?让她继续风风光光地做太妃不成?”他语气压抑地说, “这样的话,我生母和我弟弟岂不白死了?”
成泰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朕会下旨,令沈氏到普惠庵出家修行。这是对她的惩罚上限了。”
凤宽仍有些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只好闭上了嘴巴不说话。
成泰皇帝默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见他直挺挺地跪在那里, 丝毫没有跟自己招认什么的打算,心里涌上了深深的失望。
“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朕说吗?”他想再给凤宽最后一次机会。
凤宽咬了咬牙,心知皇帝指的是什么。
可他真心不愿承认,也真的不能承认,便道:“皇上要对沈太妃从轻发落,臣也无话可说。”
成泰皇帝的一张脸,彻底沉了下来,心中无比失望。
他扭头将视线从凤宽身上移开,长长地吸了几口气,等情绪平复一点了,才又看着凤宽,没什么表情地开了口:“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么朕来问你吧!
“你刚才说:沈太妃害得你父王子嗣单薄,朕应该赐死沈太妃。那么,你阴谋刺杀你三弟、嫁祸你二弟,如此没有手足之爱,又该受什么样的惩罚?”
凤宽满脸惊惧地看着成泰皇帝:“皇上何出此言?臣历来与世无争,对于二弟三弟,虽然说不上手足情深,却也绝不至于做出那样的事。”
成泰皇帝讽刺地勾了勾嘴角:“你当朕是在空口说白话,没有一点证据就给你扣罪名吗?
“那个袁城,不仅是戾王余孽,还是你生母周侧妃的仰慕者。周侧妃死后,袁城就消失无踪。在你15岁那年,他重新出现在京城,将周侧妃的真实死因告诉了你。
“后来,袁城每隔一两年都会来京城一趟,与你在普安寺秘密相会。朕可有说错?”
在成泰皇帝说出了袁城与周侧妃的关系时,凤宽心中就产生了真正的、强烈的惊惧之感,额头身上开始冒冷汗。
“皇上,绝无此事!”凤宽大声说,仍是坚决不承认,“不知皇上是听了何人的谗言?臣愿与此人对质!”
成泰皇帝也忍不住开始咬牙了。
他的鼻孔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可他终究是城府极深的人,并没有把心中的怒气发作出来。
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无比冰冷地说:“看在你父王的面子上,朕这一次就饶你一命。若你再敢胡作非为,朕就只有牺牲你,保全江山社稷和六弟的其他子孙了。滚吧!朕不想再看到你。”
凤宽咬了咬牙,没有再为自己分辩,也没有再说几句求情的软话。
向成泰皇帝行礼之后,他按照礼仪退后三步,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乾元宫。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成泰皇帝突然觉得胸口很闷,心很累。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跟那些乱臣贼子斗,一直在倾尽所能地保护六弟的骨肉。
可现在,六弟剩下的这三个孩子,还是陷入了兄弟阋墙的争斗中。
他眼睁睁地看着,却对这样的局面无能为力。这感觉,真是糟透了。
他又想起了自己那两个名义上的儿子。
那也是六弟的亲骨肉啊!
先帝时,他和六弟是被上一辈恩怨逼上夺嫡之路的。
他那些兄弟中,皇长子是陈皇后嫡出,曾被封为太子,后来被废为戾王;皇次子是惠贵妃所出,后被废为悖王;他和六弟都是宸贵妃所出,他被封为庄亲王,六弟被封为英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