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薰儿知道,无论咱们师兄弟几个谁先谁后,先生都会留到最后一个垫底,不会让我们自己待在里边儿,胡思乱想的。”
“就你滑头。”
笑眯眯的给他后脑勺上一巴掌,江浅夏不再多言,招呼着剩下的学生坐下,吃着零食,玩点小游戏,打发时间。
她进来时为了试路花了不少时间,可出去的人顺着绳子,倒是便捷得很。
不过一刻多钟,全套的潜水装备便用油布包着,利用滑轮原理,一拉一抽,被“传送”了回来。
有了里边儿“一切平安”的条子,江浅夏松一口气,把李薰打发走了。
接着是洛琴,再者是胡子荣,江浅夏最后独自留在洞中时瘆的慌,还躲进随身小世界里,掐着时间再出来。
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一次艰难的救援,最后细细想来,要是没有后世的专业潜水设备,那此次救援,真不知要耗去多少条人命了。
一来水底昏暗,眼睛就算冒着浑浊湖水的刺痛睁开了,也看不见什么,二来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用竹筒、油布袋子等防水的东西来储存空气,也杯水车薪。
就算有好水性的千难万险游进去了,这几个公子哥能不能再照样游出来?
难以预料的事实在太多了,江浅夏的所作所为看似简单,但别人想要复制,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了。
不过无论其中有多少不足与外人道的危险,四个学生总算是艰难的逃脱险境,被飞快的运到岸上,让等候的大夫仔细检查。
“主子,您没事儿吧。”
最后出来的江浅夏获得了得胜将军似的欢呼声,无涯小心的搀扶着她,满脸担忧。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好笑的抬头瞅他一眼,江浅夏顿了顿,小声道:“这事儿可不能告诉古黎,他那性子,非得揍我不可。”
无涯无语凝噎,合着主子自己也知道,今天的所作所为,和刀尖上跳舞没差啊?
李薰常居深宫,就算近两年出来活动了,也多跟在江浅夏身边,和外界稍有接触。
一出来,见到一群应该是师弟,但好像也不算正统师弟的学生们,只能下意识的端着架子,接受众人的跪拜。
“行了啊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要是身子没事儿,就先去看看高爷爷,多在他老人家耳边说几句话。要是老爷子有个什么好歹,我揍不死你!”
纤细的手指一个劲的往李薰脑门上戳,旁边的学生们看直了眼,李承平这个所谓的太子后补,更是心有戚戚——原来院长对他算好的了,正经太子都这么收拾呢,何况他……
早被调教出来的李薰也不觉着被她这么连戳带踹的有什么不对,捂着屁股窜出去,还不敢跑太快,怕她没踹实了崴着脚,到时候他才得吃苦头呢。
这狗腿的样子让学生们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们未来要侍奉的主子,就是这样的啊……
把太子打发走了,江浅夏刚准备在这边先休息一下,没想到竹山那边王县令又传消息过来了,消息传的含糊,只说有点情况他不好处理,让她最好亲自过去一趟。
“这样吧,今天累的够呛,咱们就先在这边休息一晚。明天我带着鬼一和没事儿的人回竹山,无涯你留下,帮着洛琴,带着剩下的算学还算不错的安排疏通河道。”
“是,无涯遵命,只望主子能保重身子,不要让咱们担心就好。”
啧,那张妖孽的脸又变回冷冰冰的去了,又不带他回去,难怪不给她好脸色看呢。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洛琴虽然治水是一绝,但除此之外,统筹人事那叫一塌糊涂啊……加上他身份地位不高,性子也平淡,统领学生们还凑合,可下边儿做事儿的百姓,可都是看人下菜的主,他压不住的。
晚上好说歹说把无涯哄的差不多了,早早睡下,第二天一早,也没跟剩下的人打个招呼,只问过了高泉老爷子,知道老爷子听到李薰的声音总算清醒过来后,便再无牵挂,又坐着马车匆匆往回赶。
连日的劳心伤神,又路上颠簸个半死,回到竹山附近的难民点时,江浅夏整个人都成了软泥捏的,恨不得从马车上“流”下来。
见她这模样,恭候的王县令满脸羞愧,恨不得把头戳地上去,告罪的声音更是连绵不绝。
连马车都不想下,江浅夏就这么要死不活的趴在软垫上,有气无力的道:“急吼吼的把我招回来,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这……”王县令为难的左右看看,小声道:“特使大人,此处人多口杂,可否借一步说话?”
眉眼抬了抬,江浅夏挥挥手,鬼奴们马上把来来往往的难民们给隔开,流出空间,给他两。
感激的拱手鞠躬,王县令顾不得男女避讳凑到马车近处,面色复杂,纠结万分。
“特使大人,下官听您的吩咐,建下堤坝,解了竹山的围困之祸,顺利把上边儿的人都运出来了,就统一划拨了块地方,给他们暂时修养着。”
“所以?”
见江浅夏有些不耐烦了,王县令不敢再打马虎眼,一咬牙,一闭眼,飞快丢出一句话。
“被困的人是出来了,可有百余人都快疯了!上面的人饿的紧了,也不知道咱们在全力救助,竟然……竟然动了食人的心思,吃了好些人啊!”
第319章、不配为人!
宋人庄绰在《鸡肋编》里写道:“自靖康丙午岁,人肉之价,贱于犬豕,肥壮者一枚不过十五千,全躯暴以为腊。登州范温率忠义之人,绍兴癸丑岁泛海到钱塘,有持至行在犹食者。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之下羹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这是上历史课时,历史老师作为题外话讲的,江浅夏记忆深刻,想忘都难。
两脚羊,明明是同类,明明听着对方的苦苦哀求和死前惊恐惨叫和歇斯底里的诅咒,却总有那么些人,为了保全自身性命,而做出这种事来。
说来也算残酷,在历朝历代,无论正史还是野史,都有食人的记载。
嘴里说着仁孝天下,可最该接受儒家文化熏陶的人,却被排除在外,麻木的做着恶事而不自知。
在底层百姓信奉的规矩里,弱肉强食,更加重一些。
他们没有受过教化,江浅夏知道怪不得他们,在人为了活下去的时候,真的是顾不得其他,只能无所不用其极的。
但心里知道归知道,感性上,她却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这样的人——不对,吃人的人,枉为人!
耳边好像回响着王县令担忧的呼喊,身子也好似被人摇来晃去弄的头晕,但江浅夏就是清醒不过来,她接受不了自己要面对一群吃人的畜生。
“带我去看看,不要惊动其他人。”
对上江浅夏冷若寒霜的眸子,王县令肚子里劝慰的话全咽了下去,一点咯噔都不敢打,飞快点头,想了想,干脆直接跳上车架,当起了马夫。
这两日天上已经很少下雨了,一天里要是有幸,太阳还能时不时出来露一面。
没了天上雨水的补给,汹涌的洪水也平稳下来,有缓缓退去之势。
但为了以防万一,大家还是捡着高处住,竹山上下来的那十几万人,就被安顿在了另一处小山包上,连着起伏的几座小山头中间没有太深的山谷,标准的山地丘陵。
不知出于何意,这片地方外边儿,有押运钱粮的将门精兵驻守,不让外边儿的人进去探望,也不让里边儿的人出来,不知道在防些什么。
是啊,在防些什么呢……
普通百姓被“关押”在一处,那些个吃人的、疯了的、半疯的、差点被吃吓傻的,则被关在同一座小山上。这里的守卫,也最是森严。
坐着马车上去,行至他们扎帐篷的地方,江浅夏忍不住用绣帕捂住了口鼻——太臭了。
“什么味道?”
“咳,回禀特使大人,里边儿好些人现在连出恭都不会了,也没多余的人照料,所以才……”
瞥王县令一眼,江浅夏冷笑出声:“是不会出恭,还是故意这么折腾自己的?你把他们和那些个吃人的畜生关在一起,和把兔子丢进狼窝有何区别!”
“下官失策,还请特使大人赎罪啊……”
额头冷汗直冒的翻身下地,跪在地上的王县令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只想着怎么降低影响了,怎的就忘了那些差点被吃的,会不会更疯了?
冷冷扫一眼,江浅夏自行下了车,身边带着鬼一和鬼奴们,气势森然的往空地上一站,开始下令。
“你既然把他们统统关在这里,想必是知道哪些吃了人的。去,把他们统统押出来。”
不敢吭声,王县令连忙带着属下去拿人,被叫到的大多瑟瑟发抖的出来,也有脾气暴躁粗狂的,差点和官差打起来,全靠鬼奴出手,才把这股歪风邪气给镇压下去。
等畜生们全聚起来了,江浅夏才突然失笑。
“刚才还奇怪王县令怎么能从十多万人中准确的把你们给挑出来,现在看来,倒是我犯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