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胶带把针头固定在手上,松懈下来的江浅夏只感觉一阵阵的虚弱笼罩了自己。
用最后的力气叮嘱宋傅文帮自己盯着针水,江浅夏脑袋一歪,枕在古黎的腿上昏睡了过去。
宋傅文坐在药童搬过来的小木凳上,聚精会神的盯着针没入的地方,等了半天,也没见那块肉和注水的肉一样鼓胀起来,才肯定,这真的是一种新的医治手段。
“不需要口服,就能把药水送入体内。她的师父到底是何方圣手,为何应该被尊为神医的大家,竟然名声不显?”
宋傅文奇怪的低语,被古黎和林渊听进了心里,两人对视一眼,心情复杂。
林渊给不敢动弹的古黎打了个手势,拽着没什么用的肖酒出了军帐。
“你又把我拖出来干嘛?”肖酒低声怨愤。
“江姑娘的身份,你那边有消息了吗?”林渊沉声道。
肖酒撇撇嘴,蹲下揪了根草根叼在嘴里,幸灾乐祸道:“怎么,人称万事通的林狐狸,也有查不出来的事儿?”
抬脚在肖酒上踹了一下,林渊难得的露出一丝无奈道:“查不到,唯一能发现的踪迹,就是她两个多月前第一次出现在边关镇外。”
“如她所说,她现世的时候确实身无分文,是被东来顺的厨子捡回去的。”
一坐在地上,林渊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你想想那副无比珍贵的地形图,想想青盐的制法,再想想夏季制冰的方法……”
“你到底想说什么?大老爷们儿干脆点儿!”经不起他这么绕,肖酒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
“她有如此多精妙的手段,师父又是神仙般的人物,为什么她入世时,会落魄到被一个厨子当乞丐捡回家?这说不通!”
莫名其妙的看着状若疯癫的林渊,肖酒拍拍兄弟的肩膀,轻笑道:“只要确定她不是敌人,她以前经历过什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林渊一窒,片刻后胸间压抑的苦闷之气尽散。
一双狼似的眼睛,在黑夜笼罩的戈壁上,亮的让人心寒。
“你说的对,她以前的经历算什么?反正将门是绝对不会让一个能绘制地形图的女人,被文官笼络过去的。”
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林渊嘿嘿笑道:“查不出她的来历,本大人还不能伪造一份出生给她?”
林渊狂笑着走了,肖酒挠挠头,挪到军帐外抱着胳膊坐下来,歪着头假寐休息。
寂静的旷野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一匹快骑,在黑幕的遮掩下,从大军部队中蹿了出去,宛若幽魂。
肖酒眼皮抬了抬,嘀咕了一句,“鬼奴都派出去了,不知道多少惦记着浅夏妹子的人要倒霉了。”
偏头往军帐里看了一眼,见自家老大一动不动的给人当枕头,那双被敌人视作鬼眼的眸子,看着嘟着嘴昏睡的女人,温柔的能溢出水来。
恶寒的浑身哆嗦了一下,肖酒摇头道:“鬼奴去也好,要是让老大亲自动手……”
又哆嗦了一下,肖酒缩了缩脖子,闭上眼睛。
第14章、万宝阁大掌柜
江浅夏生病的影响,在第二天彻底蔓延到了整个中军。
一晚上没敢动弹,充当人肉枕头的古黎,早上应该行军的时候,腿麻的像两条木头。堂堂大干麒麟将,竟然连马背都爬不上去。
好在宋傅文身为军医还有点权威,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打发古黎上了江浅夏的马车——当马夫。
吴熊哀怨的瞅着自家主将,赶车的位置,明明应该属于他才对……
早饭吃的干馒头夹咸肉油军卒到不觉得有什么,等一天熬下来吃晚饭时,众人捧着仿佛上辈子才吃过的糊糊军粮,差点气的把火头军吊起来打。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了快一个月小厨娘监督调味弄出来的美食,这碗以前吃着特别管饱还好克化的糊糊,一下子变得难以下咽了。
要不是固定的加冰绿豆汤没少,说不得今晚牛强就得小心被拖草垛后边儿揍一顿了。
挂了水又酣睡了一晚上的江浅夏,虽然身体依然虚弱,但精神却好了不少,造反的胃也能勉强消化点流食。
牛强和吴熊一整天啥事儿都没干,就专心一意的给江浅夏熬小米粥。金黄的小米粥被熬的几乎看不见米粒,金灿灿的一碗,被古黎小口小口的喂给当大爷的江浅夏。
喂两口就要用娟帕给小厨娘擦擦嘴角,一碗喂下去得耗半个时辰,古黎却喂的甘之如饴,喂完让她睡一会儿,又琢磨着让牛强给她弄点什么吃食。
接下来的几天,古黎找不到借口亲自给江浅夏喂食,就干脆发下命令,让亲卫在路上瞅见什么好吃食,全顺手弄了给牛强送去。
大军一天吃两顿,江浅夏一天最少吃七顿,无论谁从她马车边上过,都能瞅见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脸颊鼓囊囊的,桃红的小嘴一刻不停的动着。
在满是男人的军中,这样可爱的美景简直满足了所有男人的表现欲。
明明只有主将亲卫参与的喂食活动,一下子变成了全军的爱好,连单纯的吃食,也变成了看什么顺眼就拿了往江浅夏面前堆。
会做饭又会医术的漂亮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大军的吉祥物。
没几天,江浅夏就不得不再腾出一架马车来装自己的礼物,里面的各种草药全被宋傅文搜刮走了,漂亮的蝎子、蛇和蜈蚣,被江浅夏料理成美食,重新投喂给来送礼的将士。
至于那些漂亮的石头和小花,堆到没地方放的时候,古黎总会很善解人意的带着余家兄弟过来,一股脑的把车上的杂碎全扔了。
这样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一个月,直到某一天宋傅文再来搜刮药草时,随口问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圆润了许多?”
江浅夏才惊骇的发现,自己整天胡吃海塞,已经胖了一圈了!
正哀怨的在马车里扑腾着减肥时,吴熊策马来报,有人找。
“荒郊野岭的,谁找我?”
江浅夏莫名其妙的探出头,就见一队打着万宝阁商旗的骑兵,放慢速度向军队靠拢。在骑兵之后,一架金丝楠木炮制而成的双架马车,正平稳的跟在后面。
向大军表明了身份,衣着得体的车夫赶着马车过来,马车上挂着的铜铃清脆摇响,才靠过来一点,江浅夏就闻到了一股淡雅的幽香。
爬在马车窗口上,江浅夏笑意盈盈的冲从马车中探出头的老者道:“能在盛夏嗅到雅致的腊梅香,万宝阁的实力真是让浅夏敬佩万分。”
老者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十足,因为保养的好,脸上竟然没有常见的老人斑,反而显得十分红润。
虽身为商人,没资格穿锦衣华服,但腰间的一个貔貅玉坠,却为四色彩玉雕琢,雕工甚为精美大气,玉质油润,即使江浅夏再没见识,也能看出这块玉坠价值不菲。
江浅夏在打量老者,老者同样眯着眼也在打量她。
作为万宝阁的大掌柜,钱翁看人很有一套,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乘坐在粮车改装的破旧马车上,和自己的宝马豪架并驱前行,却因为她的坦然而丝毫不落下风。
至于她这个人,钱翁的第一印象就是自信——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底的自信!
这种自信只有无上的权利和海量的金钱财富才能喂养出来!为何一个随军厨娘能有?
钱翁和江浅夏对视片刻,沉不住气的率先抱拳行了一礼,直白的指着自己的马车道:“不知江姑娘对老夫的车架有何看法?”
仔细打量了一番,江浅夏笑道:“用料不凡,名匠出手,很是奢华。”
她这副站在高处点评的姿态,让钱翁更是肯定,忍不住问道:“江姑娘一定见过更好的,不知可对?”
“……虽然浅夏确实见过更好的,但二者却不可放在一起相论了。”
回想起车展上的各式豪华超跑,虽然造价可能和这辆用料奢华的马车相去不远,但其中凝聚的最顶级的工业水平,却不是这辆马车能望其项背的。
一个是珍贵木料堆起来的古物,一个是风驰电掣的金属狂龙……呵呵,没有可比性,没有可比性啊。
捕捉到江浅夏眼底一闪而逝的不屑,钱翁再次放低姿态,刚才的些许咄咄逼人,也化成了一道清风。
邀江浅夏进入自己的马车,钱翁挥退了服侍的婢女,亲自为江浅夏斟满南方新出的春茶,待江浅夏放下茶杯,才从暗格中拿出一份契约。
“二八分成?浅夏只出了配方,所有人工物资都由万宝阁支出,甚至铺货的渠道也是由万宝阁遍布天下的商铺走,万宝阁只占两成,不会太少了吗?”
钱翁笑意盈盈,这个女子不贪,很好。
“江姑娘不必介怀,香水的利润之丰厚,比之盐铁更盛,却和普通货品上一样的商税。”
点到即止,江浅夏和钱翁相视一笑,提笔落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上手印,江浅夏收下自己的那一份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