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伙计求饶,说东西实在好吃,自己才会忍不住,他好奇之下尝了一口,发现所言非虚,恰逢东家让酒楼上些新品时令菜,这酸笋鲜香爽口,对吃腻了大鱼大肉的食客来说,当凉菜倒合适。
白晓儿从篮子里拿出一碟子酸笋并一双干净竹筷,递给沈掌柜:“您先尝尝看好不好,这是今天刚做的。”
沈掌柜尝了一口:“嗯,不错,这酸笋我全要了,我也不与你还价,还按原先的二十文一斤,你看如何?”
“多谢沈掌柜。”沈掌柜如此大气,白晓儿喜出望外,立刻便应了。
小伙计告诉沈掌柜酸笋还在豆腐摊,沈掌柜立刻派人去取。等待的过程中,他问起酸笋的事来:“你家的酸笋能存多久?”
“不启坛能放大半年,开封了最好三月吃完,且要注意干净,坛子里不能见油和生水,否则会生霉。”
白晓儿有心卖他一个好,接着告诉他:“这酸笋还有两种吃法,用花椒油和炸花生米、香菜末儿凉拌,下酒最好不过。又或是烫粉条的时候切丁撒上去,味道也是极好的。”
“花椒油又是什么?”沈掌柜面露异色。
白晓儿愣住。她在山上看到不少野花椒,以为如今已经普及食用了,没想就连珍馐坊的大掌柜都不知道。
“花椒油是一种香料,辛辣可口,用来做荤菜极好,下次我做些给您。”
这时候,圆脸伙计进来了,说三坛酸笋共一百二十八斤。
这倒比白晓儿估计的要多,除开两百文定金,还余两千三百六十文。
“你是要银子,还是铜板?”沈掌柜问。
白晓儿不假思索道:“我要两锭一两的银子,余下的给我铜板就成。”
收了钱,约定好下次送货的日子,白晓儿和白蕊儿告辞,走到门口,沈掌柜突然道:“小姑娘留步。”
白晓儿回头,沈掌柜道:“你能不能把酸笋的方子卖与我,价钱可以商量。”
白晓儿见沈掌柜一脸诚恳,便说道:“沈掌柜,其实我之前也想过卖掉这方子,但我一家子还指着它吃饭,若卖了,就断了将来的生计,杀鸡取卵的事儿我怎么能做?”
沈掌柜挑眉,这小丫头年纪小小,倒聪明得紧,先说想卖,又说怕断了生计,这便是有商量的余地了,他笑道:“这个好办,我珍馐坊既买你的方子,便不会让你吃亏,卖了银子你可以去置几亩田,不比做酸笋强么?”
见白晓儿沉默,他又道:“价钱可以商量。”
白晓儿思忖片刻道:“沈掌柜,其实您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不是我不想卖,是我从未做过买卖,不知市面行情。您不如告诉我,您打算出多少钱。”
沈掌柜眯眼,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两。”
白蕊儿听到这个数,捂着心口,惊得差点跳起来。这银子都够起一栋房子,置两亩良田了。
没想白晓儿只笑了笑,不急不缓道:“沈掌柜,我家的酸笋可不是普通的小食,它还有三宗好处呢。”
沈掌柜也来了兴致:“哪三宗好处,你且说说。”
白晓儿便掰指头细说:“一则春日菜蔬少,食客们年下饭食油腻,若拿这酸笋当开胃小菜,怕是后头的大菜都要多点几个。二则我方才告诉您的另外两种吃法,还可以新增两道菜色,相当于一菜三吃。三则酸笋腌制时间短,保存便宜,到时除了堂食,还可以外卖,或是远销其他地方,这些好处可远不止二十两银子啊。”
“你这丫头倒是做块生意的料子。”沈掌柜由衷赞叹。
能讲出这番话来,莫说是村姑,就是生意人家的小姐太太,这样门儿清的也少有。这丫头当真聪明,可惜是个女娃,要是男娃,自己说什么都得留在身边。
“这样吧,给你三十两银子,再不能更多了。”沈掌柜起了爱才之心,有心帮她一把。
白晓儿也知这是高价,于是干脆道:“再添五两,三十五两,一口价。”
“好,成交。不过你这方子卖了我,就不能再卖别家,要立文书为证。”
“这是自然,不过我家自用不算在内,这毕竟是我家祖传的方子。”
“好,就依你。”
价谈拢了,白晓儿便将腌制酸笋的材料步骤,包括一些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告知了沈掌柜,沈掌柜拿册子记下,核对无误后,开始写文书。
“好了,你来按个手印。”掌柜将墨迹未干的文书递给白晓儿,白晓儿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确定没有纰漏,才按下手印。
这回轮到沈掌柜吃惊了:“你识字?”
“略识得几个,我堂弟在镇上书院读书。”白晓儿笑了笑,她说的倒是实情。
沈掌柜于是对她又喜爱几分:“如此甚好,你再添上名字罢。”
白晓儿没推辞,当下执了毛笔,在落款上写下自己名字。她上辈子学过几年毛笔字,繁体字难不倒她。
沈掌柜一瞧,笔画清楚,中规中矩,虽不出彩,可对一个农家女娃来讲却是极不容易。
“沈掌柜,方子已经卖予您了,还要我送酸笋过来么?”白晓儿不是不知进退之人,她今天已经捡了大便宜,就算他说不要,也是情理之中。
沈掌柜却正色道:“自然是要的,我珍馐坊百年生意,讲究的便是一个“信”字,到时你来瞧瞧我们腌的酸笋,如果有岔,可能还需你指导。”
“好,我再给您带点儿花椒油。”
白晓儿应下,和沈掌柜道别,沈掌柜不放心两个小姑娘拿银子,便派小伙计送她们到豆腐摊。
白蕊儿一路上晕晕乎乎,白晓儿方才的表现和这三十五两银子,已经把她砸晕了。
那圆脸小伙计只有十五六岁,见这姐妹俩和自己年纪相仿,白晓儿又聪明机灵,便叽叽咋咋聊开了:“白小姑娘,你可真厉害呀,我们掌柜以往收了人家方子,过后都不会再往来了,看得出他很喜欢你呢。”
“今天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也不能这么顺利找到沈掌柜呀。”
白晓儿抓了把铜板塞过去,小伙计却唬得跳起来,死命往外推:“白小姑娘可别害我,我们不兴这规矩,掌柜若是知道了,定会把我赶出珍馐坊的。”
白晓儿这才作罢,只好问:“小哥贵姓?”
小伙计道:“我叫沈豆青,你叫我小豆子就行了。”
他居然也姓沈。
“沈掌柜是你什么人?”白晓儿问。
“是我叔叔。”小豆子挠着头笑,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白晓儿思忖着,决定下回单做点吃食给他,这个小豆子看起来心性纯良,又是沈掌柜的亲侄儿,倒是个值得结交的对象。
“好了,你们当心点,我先回去了。”小豆子把人送到,放下银子,和黄湘玉打了个招呼,这才回珍馐坊去。
黄湘玉拎起装银子的包袱,不想胳膊一沉:“晓儿,这里头是啥,怎么这么重?”
白晓儿见四周没什么人,便凑过去低声道:“婶儿,这里头都是银子呢,我刚把腌酸笋的方子卖了。”
☆、第十九章 买花布遇丁氏
“你们把方子卖了?”
黄湘玉脸色大变。她自己是靠祖传手艺吃饭的,黄家的豆腐方子在她心里可是比命还重,因此她认定白晓儿被人给诓了。
“你们小孩子家不晓得轻重,这么大的事儿怎也不和婶儿商量?眼下虽得了银子,可银子终会花完,方子却能往下传,那才是下金蛋的鸡呀。”
黄湘玉急得跳脚,后悔不该让孩子们单独去。她拉住白晓儿,急声道:“晓儿,婶儿陪你去找那沈掌柜,你就说你反悔了不卖了,珍馐坊家大业大的,想来不会与你一个小娃娃计较。”
“婶儿,这哪儿成呢,字据都立了,我还在上头按了手印呢。”白晓儿说道。
“啊,那可怎么办呀?”
黄湘玉急得火烧火燎,白晓儿便拉她到一旁,与她细说一番,黄湘玉得知她们卖的价钱很高,能妥妥地置下几亩良田,这才转悲为喜,不过还是念叨道:“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可得先和你们娘商量下,妄不可自作主张。这次虽说没吃啥亏,往后就不一定了。你们年纪小,又没经过事,不晓得外头的险恶呢。”
“婶儿,我们省得的。”白晓儿忙笑着应了。
其实黄湘玉和白蕊儿都不知道,就算这回沈掌柜不提,白晓儿也会想法儿把方子卖出去。
酸笋是时令菜,过了这季得等明春。她脑子里好吃的东西多着呢,有了这本钱,到时做什么不能赚钱?实在没必要把这方子捏在手里。
况这次和沈掌柜结下善缘,她心中已经有新的计划,相信过不了多久,她们一家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了。
经了这一事,黄湘玉无心再卖豆腐,便提前收摊。
白晓儿赚了银子,提议下馆子去,被她拒绝了。
她们最后还和上回一样去吃了馄饨,白蕊儿从未吃过这样的东西,把那虾米熬的汤全喝了,白晓儿怕她没饱,又去镇上最有名的何记包子铺买了桂花酒酿和肉包,几人坐在板车上,又吃又喝,直到撑不下了才罢。
“婶儿,我想去街上瞧瞧,扯点布料回去。”白晓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