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再如何平易近人,好歹人家也是公主之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偏何葭匆忙间还真是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说辞来回绝,若当真不去,说不得便要交恶了。
没奈何,她只好又顶着寒风练了几日,今儿便硬着头皮来了。
只是实在冷得很,打球的骑装为了行动方便又有些单薄,何葭这会儿一张嘴就频频发出上下两排牙齿磕碰的声音,当真可怜得很了。
队伍中表现最平静的当属苏秀,或者说她其实是另一种程度上的亢奋:
自打圣人公布了自家兄长同九公主的婚约之后,虽然谁也不能确定究竟什么时候办婚事,可她俨然已经成功将自己代入到了外戚的角色中去,非但隔三差五就寻些由头去找九公主说话,便是平日里与人交际,也必然三句话就要说到“九公主如何如何,我们家如何如何”上头去,倒是惹了不少人在背地里笑话。
这会儿大家又在一支队伍中,整个准备期间,苏秀都紧紧贴着九公主,神情十分得意,偶尔还要冲庞秀玉和何葭丢几个得意洋洋和不屑一顾的眼神过来,简直就差挂一块“我是公主小姑子”的牌子在身上,这才好彰显她今时不同往日的非凡身份!
非但如此,她还十分明目张胆的大拍马屁,九公主说一句什么她便要立刻跟一句,不仅旁人受不了,就连九公主本人似乎也已经被逼到了忍耐的极限。
九公主此人在外一贯和气,从不公然给谁没脸,因此即便此刻有些窝火,为防功亏一篑,也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庞秀玉却与何葭在角落里不断进行眼神交流,目光中满是讥笑与鄙夷。
想当初苏秀此人虽然略显张狂了些,可也没到现在这般地步,这才多少时日,怎的就成了这副模样!实在叫人吃惊。
看台上的杜瑕不知道准备室内发生了什么事,可想也知道肯定和谐不到哪儿去,不由得有些担忧。
身边的杜文也没好到哪儿去,生怕自家怕冷的媳妇受委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准备室那头,连方才谁上场了都没留心……
两位公主带的队伍是第二组出场的,前头两队也打得十分激烈,颇为难舍难分,看台上叫好声不断,引得杜瑕也跟着喊了几嗓子,虽然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正看着,却听旁边有人低声讨论起什么赔率,已经被调动起热情的杜瑕这才突然想起来,忙叫了小雀来,叫她出去打探外头下注的情况。
小雀平日里哪儿做过这样的事?乐颠颠就往外头去,然后张铎带过来的一个弟兄,叫黄斌的就笑道:“这等小事哪里要劳烦姑娘亲自跑一趟,小的去就好。”
小雀却是为了凑热闹,并不愿意交给旁人。
一旁的张铎却道:“姑娘有所不知,但凡下注的地方都不是什么好去处,乱糟糟一团,醉汉无赖比比皆是,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单独去了,又穿戴的这样不凡,保不齐就给什么人盯上,到时岂不窝火?还是叫我这个兄弟陪着。”
他也看出来小雀这丫头是想借机玩一玩的,便没说叫手下兄弟替她去,而是各退一步,叫黄斌陪她去,这才得了。
不多时,小雀兴冲冲回来了,先说清楚了各自赔率,又主动对杜瑕夸道:“夫人,这位黄大哥甚是心细,方才还捉了两个扒手,替一个老汉拿回了钱袋呢!”
杜瑕一听,倒也来了兴致,认真打量这个跟着自己并不久的护卫,见他身材高大,肩宽体阔,微黑的面庞上头五官端正,眼神清澈,便点点头,笑道:“你叫黄斌?我倒是听老爷说起过你,还赞了许多回,果然不错。”
一听牧清寒竟也说过自己的好处,黄斌登时喜上心头,脸庞都有些微微发红了,忙抱拳道:“哪里敢说这个!不过是小人本分,不当人子!”
杜瑕笑了声,道:“不必过谦,你又是张大哥带来的,我们自然信得过。”
一句话说的张铎也不好意思起来,心头又觉得十分温暖,直觉一种被人信赖的欢喜,浑身上下都舒坦极了。
想当初混迹江湖,吃的是辛苦饭,赚的是亡命钱,饥一餐饱一餐,当真有今朝没明日,居无定所,形容落魄,每到一处便要受人轻视,连寻常农夫都瞧不起他们这些跑江湖的,活的真是窝囊!
想不到就是当初貌似再寻常不过的一次护送活计,竟让他认识了如今的老爷,连着夫人一家子也都是和善的,待他们也好得很,叫他们感激涕零。不光自己,他竟也能有替侄儿和兄弟们谋前程找出路的一日,真是值了!
杜文也勉强收回视线,打量黄斌一回,点头赞道:“果然好个身板!”
杜瑕又往场中看了一眼,当即兴致勃勃的掏了一张银票子出来,交于小雀道:“你们再跑一趟,悄悄地,帮我压七公主赢。”
“七公主?”
三人都愣住了,小雀更是直接问道:“可是夫人,庞夫人她们不都是九公主队里的么?再者您素日里也只同九公主有往来呀。”
杜瑕摆摆手,非常实在的说道:“我确实同她们要好,可要好归要好,该赚钱的时候却不能糊涂,哪里敢意气用事呢?去,这就去吧。”
就今天九公主的阵容,啧啧,除非七公主脑袋坏掉了,要同她上演一出姐妹情深,否则单看能输几个球吧!
“且慢!”她这么做,搞得杜文也有些心痒难耐,当即也解了钱袋,掏了一锭十两足银,大笑道:“同你们夫人一般!”
说完又冲杜瑕道:“没得你宽裕,便只压十两罢了。”
兄妹二人笑了一回,紧张感倒是消除不少。
第一场比赛上场的闺秀、少妇什么的,杜瑕一个都不认识,自然不关心,只看个热闹罢了,等她们好容易打完了,不过胡乱跟着拍几下手也就完了。
而等到两位公主的队伍刚一拉出来,杜瑕一颗心都忍不住跟着提起来了:
不是兴奋,而是害怕。
不是害怕输球,而是害怕有人受伤。
并非杜瑕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九公主的队伍阵容实在有些差劲,放眼看去,几乎就是要靠庞秀玉这一员猛将独挑大梁!可七公主队里的,可全是结结实实的悍将!
若是天气不这么冷,或是何葭不怕冷;再或者她们没跟苏秀闹翻,倒是还能勉强期待一下,可现如今……
杜瑕只祈祷不要输得太惨,不要有人因此受伤就好了。
果不其然,她的担心很快就得到了应验,开场不过一刻钟,七公主队里就打入两颗球!!
显然七公主也知道庞秀玉不容小觑,竟大胆派出两员大将对她进行前后夹击,只叫她寸步难行。
苏秀倒是想再九公主面前努力表现一番,哪知想的太美,本事有些差,第一局还没结束就被塞北两姐妹之一直接撞下马!
现场顿时一片惊呼,杜瑕也差点跟着站起来,生怕出什么事。
冬季寒冷,地面冻得邦邦硬,摔着格外疼,苏秀落地之后整个人都懵了,连躲都不知道躲,就那么傻呆呆的趴在那里,老半天不动。若非对手马术高超,直接打马从她上空跃过,估计这会儿都要出人命了。
后来还是有人上去把苏秀拖到场外,又喂了几口滚滚的姜茶,她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不知谁问她还上不上场,苏秀愣了愣,瞥见场中九公主苦苦支撑的身影,一咬牙,“上!”
话虽如此,可方才的坠马显然将苏秀的满腔热情和勇气都给摔没了,重新上场的她俨然已经失去了方才的活跃和积极,不禁跑动速度慢了,且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勇敢、正面的迎接对手,而是只要有对手往她这方向冲,她就本能的躲闪起来。
杜瑕看了会儿,发现她的左臂似乎不太灵活,隧摇头叹息。
到底还是受伤了。
第一局很快结束,九公主被七公主带着人削了个五比零,堪称耻辱的比分。
一整局都几乎没有任何发挥的庞秀玉看着已经处于爆炸的边缘,随时可能爆发,额九公主更是眉头紧锁,虽然口中还在说着鼓励的话,然而两只眼睛里流露出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赢不了的,今日肯定赢不了的。
相反的,终于能一雪前耻的七公主简直得意坏了,隔着半座球场都能听到她肆意张扬的笑声,这笑声在九公主耳中分外刺耳。
一位公主公开组织的活动,又是打着过生日的名头,诸多皇子、公主自然少不了前来捧场,这会儿也都因为立场问题而表情各异,心情不同。
眼见自家胞妹在场中大杀四方,威风凛凛,二皇子的心情也好的过分,两道眉毛几乎都要从额头上飞出去。
他笑着接受了一众兄弟姐妹和数位朝臣的恭贺,然后得意洋洋的对三皇子道:“九妹本就不精于此道,有日子不练,球技越发退步了。”
他的年纪本就比三皇子和九公主大,以这种评判的口吻说话,倒也不算逾越。而且二皇子本人也精通骑射和多种兵器,马球更是一绝,当真很有资格评价。
且这一回打仗,二皇子的本意也是想去边疆建功立业,为将来自己夺位增加筹码,可肃妃权衡再三,还是觉得风险太大,这才力劝儿子打消了毛遂自荐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