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还能在何处?为了这个,我同郭家差不多断绝了来往。”郭贤妃苦笑说道,“自然,这也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郭贤妃这个样子,才像是入了佛门后顿悟的表现。她从前那般不喜傅瑶,如今却站到了她那边,时时帮着她说话。
果然时间能改变一切。
赵皇后瞅着她,怀疑自己有一日会不会也像郭贤妃般,对那个女子的厌恶渐渐平淡,甚至消失,可惜她不能——只要她一见到那张脸,前尘往事便如潮水般翻涌而来,令她生出由衷的厌恶和惧怕。
*
高贵妃经过一番唇枪舌战,嘴上虽得到畅快,回到宫照旧意气难平。
元祈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到她便问道:“母亲从何处来?”
“去椒房殿转了转,皇长孙的满月宴,说热闹是热闹,也不过是一群女人围着说闲话,脂粉气熏人。”高贵妃淡淡说道。
她打量着座下的儿子。即便是成了亲,元祈还是从前那副小孩模样,当着她卑卑切切,下人面前偏伶俐猖狂,转头见了美人,嘴角恨不得流下哈喇子——这哪是个活人,分明是个小鬼。
高贵妃越看越没好气,就算太子不在了,就这个儿子也不能令她满意。
她懒懒往座上一靠,“本宫听说,你近来行事很不规矩,常在外头花天酒地的胡闹,上个月还看上了你舅舅府里的两个绝色丫头,把她们收了房,可有此事?”
元祈怯怯的点了点头。
做便做了,这会子露出这副模样做什么。
高贵妃看了更觉心烦,儿子大了,也不好像从前那般教训,只道:“你如今身在宫外,母亲管不了你什么,只你须记着,别太闹出格来,惊扰了你父皇就不好了。”
元祈见她无甚怒意,脊背不觉挺直了些,喜道:“父皇才无心管这些事。”
高贵妃轻嗤一声,“自然,你又不得你父皇重视,他怎会管你的闲事。”
元祈便有些讪讪的。
“你那位王妃呢?你行出这些事来,她倒不和你闹?”高贵妃总算记起自己还有一位儿媳妇。
说起孟扶男,元祈的语气便有些闷闷的,“她怎会和我闹,她压根不管我这些事,一早成婚的时候便说了,除了她带来的陪嫁丫鬟,旁的都随我处置。”
天下竟有这样大度的女人?
高贵妃亦是大开眼界,想一想,大约这位孟氏女实在贤惠,以讨好夫君为己任,才不敢违拗其心意吧。
传言孟家人如何刚烈,看来也不过如此。
高贵妃目有喜色,说道:“她不同你闹最好,只是你也须加把劲,尽快生一个嫡子下来,如此为娘也能放心了。”
为了皇长孙的缘故,成德帝往椒房殿去得可勤了,高贵妃想起这个就气不忿。
元祈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高贵妃机警,立刻看出其中别有隐情,想起新婚那夜的异状,她顿时猜出不妙。
一个大胆的念头渐渐浮现出来,“她该不会……还没同你圆房?”
元祈垂着头闷不做声。
“岂有此理!”高贵妃怒而起身,“她怎么敢?”
孟扶男固然大胆,但归根究底,还是这个儿子无用,否则不会连一个女人都降服不住。
高贵妃冷冷看着自家儿子,“她不肯,你就听之任之么?”
元祈讷讷说道:“每次我去她房里,她就找借口推脱,我若强来,她就动起拳脚,儿子实在没法。但除此之外,我找别人侍寝,她就从来不管。”
孟扶男当着人从来有条不紊,和和气气,人人都称安王妃贤惠,哪知道里头却有这番隐情?此种话又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即便是问到孟家,他们也不会管夫妻床笫间的事。何况,安王妃并没犯妒忌之过,反而容忍丈夫的荒唐行径,旁人更只会称赞她。
高贵妃就纳了闷了,孟扶男这样做,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不跟丈夫圆房,生不出嫡子,纵然有孟家在,她的地位不会受到威胁,可眼看着丈夫纳妾,将来这份家业会落到别人手上,她真咽的下这口气吗?
但不管怎样,眼下高孟两家的联盟必须稳固。
高贵妃思及此处,半带威胁的看着儿子,“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总之别让你那位王妃由着性子来,若一年之内还抱不上孙子,你也别到我这漪澜殿来了。”
元祈蔫头巴脑的出去,默默叹了一声:高贵妃是只狮子,他那位王妃却是头不做声的雌虎,他夹在两只猛兽中间,日子还真是难过。
第93章 走路
李德清这位内侍紧跟着他, 见他愁眉不展, 却想出一个主意, “主子, 您想制服孟王妃, 小人倒有一个打算。”
“什么法子, 快快道来。”元祈急道。
李德清悄悄说道:“前朝宫里的娘娘们,就有用些秘药迷惑君上的, 据说用后可使人神思昏沉,情志不坚,小人想着, 这武功再高的人,只怕也抵不住药石的厉害。殿下若是愿意,小的在太医院有些门路, 这便去搜罗了来。”
元祈眉开眼笑, “快去快去,若能成功,本王重重有赏。”
李德清大约真有些野路子,很快就将那药递到他手上。
元祈捧着那小小的纸包, 心中反而有些打鼓。实话实说, 他对孟扶男真有些畏惧,天知道她那双拳头劲力有多大,倘若惹恼了她,自己一定没有好下场。
他定一定神,向身边侍从道:“去跟王妃说一声, 本王今晚要她陪同饮酒。”
这点面子,孟扶男还是得给他的。
元祈做成这场鸿门宴,静候着猎物上门。
孟扶男果然没有拒绝。
尽管他这位王妃并未刻意修饰,可元祈一见到她这般冷艳容貌,心中还是痒痒起来。
他殷勤抽开椅子请王妃坐下,道:“近日来总没见你,也没好好和你说说话,是本王的不是。”
孟扶男冷淡的说道:“王爷自有美人侍奉在侧,自然不必妾身碍眼。”
话里仿佛有些醋意,元祈一喜,以为有了转机,巴巴说道:“她们不过是图个新鲜,其实哪比得过你呢?你放心,我再不会因此冷落你。”
“王爷何必如此,女子以柔顺为德,不以悍妒为美,妾身不会做出有违女德之事。”孟扶男仍是那副冷淡神气。
你倒是说说你哪儿柔顺了!
元祈憋着一肚子火,好不容易才重新挤出笑脸,“不说这些了,来,咱们饮酒。”
他执起银壶斟了一杯,看着孟扶男道:“你怎么不喝呀?”
孟扶男盯着他看了半晌,看得元祈心头毛毛的,担心她看出酒里有问题。
好在孟扶男似乎只是一贯面瘫,并未觉出端倪,她以袖掩口,慢慢将那杯酒饮下。
元祈放心下来,立刻又给她倒了一杯,“再喝。”
孟扶男淡淡说道:“我酒量不好,恐怕不能多饮。”
元祯早就防着这一关,笑道:“没事,我陪你喝。”
他饮得既多且快,看来的确是不怕——本来这酒只是催情,又非毒酒,他甚至巴不得多喝一点,方便成事。
孟扶男默默看着他。
酒过三巡,元祯已经醉眼迷离的趴在桌上,脸上如火烧一般。孟扶男却还十分镇定,只是袖子湿了一大片——可见她将那些酒都折进袖里。
孟扶男带上门出来,正遇上李德清鬼鬼祟祟的在门外张望,他尴尬的唤了一声,“王妃。”
“殿下在里头喝醉了,你快进去服侍他就寝吧。”孟扶男说道,甚至朝他笑了一笑,令李德清受宠若惊。
李德清忙答应着匆匆进去,一面寻思着:莫非安王殿下心软了,临时改变了主意?否则王妃怎好像没事人般。
孟扶男顺手给门带上了锁,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直到听到里头传来粗重的喘息,才静静离开。
一名侍妾听到异动过来,正好在拐角同王妃打了个照面,她匆匆施了一礼,“妾身听到殿下房中似有动静,因此过来看看,没出什么事吧?”
她脸上颇见担忧——安王殿下贪欢好色,这才出宫建府多少日子,府内就有了四五名侍妾,她虽然得幸,可并不出挑,时刻得防着新的竞争对手出现。
倒是这位王妃平易近人,甚少管她们的闲事,因此妾室们也对她很敬重。
孟扶男脸上有一点模糊的微笑,“殿下正由人服侍着就寝呢。”
就寝这个词有着丰富的含义,侍妾由表情猜出王妃的所指,她赔笑问道:“不知今日是哪一位姐姐侍奉王爷?”
“我也不知,只适才见到李德清进去,便再没出来。”孟扶男浅浅说道。
“啊?”侍妾的嘴张开不响了。
想不到安王殿下还有那种喜好,真是大开眼界。若单是好男色也罢了,这在京中也算寻常,可却连獐头鼠目的公公也都不放过,这就不单是秽乱,简直是怪癖了。
一时间,侍妾看向元祈卧室的目光变得复杂莫名起来。
孟扶男淡淡一笑,缓步离去。
*
元祯在别院休养得身体渐渐痊愈,这一日便由太医们共同主张,将绷带拆解下来——张太医一把老骨头架子经不起颠簸,可来的也都是太医院的佼佼之辈,他们的建议自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