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太明知她在扯谎,无奈已经技穷,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应对。
曹莹抻长了脖子张望,可惜隔着厚厚的纱窗,根本什么也瞧不清楚——回头发现傅瑶笑看着她,曹莹便如做坏事被人抓住的小偷,脸上更红了。
两人正没奈何,忽见一个小女娃由侍儿引着过来,呀呀站到傅瑶脚跟前。
曹太太眼睛一亮,立刻笑道:“这位便是皇女孙吗?真是个美人胚子。”
利用小孩子来讨好大人是条妙计。再厉害的女人,在自己的亲生骨肉面前,也不得不显出几分柔和。
曹太太心中盘算了几遭,揽着女儿笑道:“说来也巧,莹丫头顶喜欢小孩子,也喜欢照顾小孩子。我府里那几个毛头顺顺当当长大,少不了莹儿的一份功劳。”
她这话也不错。曹太太老蚌含珠,年近四十还产下几个男婴,因前头几个姊姊多已出嫁,少不得曹莹从旁帮着照拂——为了这个,她也巴不得及早寻个人家,好脱离这份差事。
可巧皎皎似乎对这位陌生的姊姊很感兴趣,紧盯着曹莹不放,曹太太便趣道:“皇女孙仿佛很喜欢我们莹丫头呢,真是天生的缘分。”
傅瑶笑道:“我瞧着也是,三小姐,你可愿抱一抱皎皎?”
曹莹自然甘愿从命。
她微微俯身将皎皎抱起,动作轻柔的哄着她,如同对待家中那些弟弟般——这套功夫她已做得十分娴熟,自信不会出错。
皎皎双目湛亮的看着她。
曹莹心中欢喜,这女娃儿似乎喜欢上她了。有了这个前提,以后她在太子府的生活也会容易许多。
谁知下一秒皎皎就画风突变,抓起她的脸颊,用力揪着掐着,恨不得从皮肉从骨架上扯下来才好。
曹莹连连叫痛,又不敢动手打她——皇女孙欺负她是小孩无知,她若还手就成了以下犯上。
曹莹的一双手在空中乱挥乱舞,众人慌了神,连忙上去解围,岂知皎皎又顺手拔下曹莹头上几只发钗,还顺手揉了三揉。
众人成功将两人分开后,但见曹莹一头乌发乱蓬蓬如鸟窠一般,脸上也肿起一大片,恰如红通通的夕阳。
傅瑶连声抱歉,“真是对不住,皎皎她原先很乖的,不知怎的今日倒不比寻常。”
秋竹在旁说道:“许是水土不服罢。”
显然主仆俩都没太当回事。
曹太太听得直翻白眼,这能叫不比寻常吗?简直就跟疯了一样!她看了看狼狈的女儿,心中更是怜惜不已。
傅瑶在旁提议道:“不如请太医来瞧一瞧,三小姐脸上似乎伤得不轻。”
曹太太没好气的说道:“不必了,曹家自己也有大夫。”
她扶着女儿的肩膀出去,心里恨不得骂了一千句杀千刀的,伤了她女儿如花似玉的脸孔,这会子又来假作好心,他们曹家也是有尊严的。
抱着这股念头,曹太太负气走出别院,直到接触到侍从们诧异的目光,她才醒过神来:糟糕,三姐儿还顶着一头乱发呢,最少得梳个妆才好出来。
更何况,曹莹身上的衣裳被揉的皱巴巴的,也没来得及更衣,这被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可是要她折返回去向太子妃求助,她又拉不下这个脸。
曹太太将女儿的头揽入怀中,咬牙道:“莹儿,你忍一忍,咱们很快就到家了。”
心中却无比沉痛的想着:不出明日,她们就会被当成笑话乱传了。
曹莹埋在她肩膀上,眼圈红红的,里头有将坠欲坠的泪,她闷闷说道:“娘,我不想嫁给太子了。”
那一对母女简直是邪魔,她绝不相信她们是无意的,这要是进了东宫,没准还会被怎么磋磨呢。
曹太太哪知道她心里的念头,只顾叱道:“胡说什么,哪有你这样没志气的。”
两人回到家,门房上来开门,见面就吓了一跳:“喝!三小姐怎么脸红红的,头发也乱了?”
曹太太没好气说道:“被狗追!”
门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一面若有所思道:“见到狗也会红脸啊?”
曹太太险些没被他气死。
*
自此,别院的日子便清净许多,不见曹家母女时常过来搅扰,傅瑶也就顺顺当当的定居下来。
她将此事说与元祯,元祯听了只当笑话:“看不出来,皎皎无意间还帮了你的大忙。”
傅瑶却一脸严肃,“我觉得她是有心的,真的,你看她平时多乖巧啊,怎么遇上曹三小姐就变得顽皮了呢?”
元祯诧道:“不是你跟她串谋的么?”
傅瑶白他一眼,“胡说八道,我才不会教皎皎这些。”
“我还以为你醋妒到如此地步,见到一个不顺眼的就要斩尽杀绝呢。”元祯哈哈笑着。
“去你的。”傅瑶瞪着他。
皎皎的早慧固然令她吃惊,可傅瑶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此刻她记挂的是另一个:算算日子,皇长孙也近满月了,不知他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不能不为他担心。
第92章 满月宴
椒房殿中, 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皇长孙的满月宴, 自然热闹非凡, 成德帝下朝之后亲身前来, 抱着孩子逗弄半日方才离去。
明眼人都瞧得出, 皇帝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
赵皇后从未像现在这般志得意满, 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满面春风的招呼众妃嫔入座, 多少年的闷气一扫而空,心中着实畅快。
赵皇后之下便是高贵妃。她看着赵皇后的轻狂举动,忍不住牵起嘴角笑道:“皇后娘娘, 您还是把那金指甲套子摘了吧,仔细伤着孩子。”
“本宫自然省得,用不着你来提醒。”赵皇后有些不悦, 一面便唤了侍儿过来, 取清水净了手,方将套子摘下,重新抱起孩子。
“娘娘何必生气呢?臣妾只是怕皇后娘娘多年不曾照顾过婴孩,有所疏忽罢了。”高贵妃掩口而笑。
李昭仪因前些日子高贵妃落魄, 自己好意相问却遭慢待, 这会子便忍不住想怼她一怼,“贵妃姐姐这话便说差了,皇长孙前头可还有皇女孙呢,论起照顾婴孩,皇后娘娘不比你熟习得多?倒是安王殿下成亲也快一年了, 至今还未听得府里有消息传来,贵妃姐姐才应该着急吧?”
“你……”高贵妃脸色一变,待要与她分辩,又确实拿不出有力的反击——那位安王妃空有个扶男之名,肚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谁知道老天爷怎么想的。
高贵妃只好将矛头对准赵皇后,轻轻笑道:“先头皇女孙出世的时候,也没见皇后娘娘怎么探望,如今换了皇长孙,皇后娘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格外热切,臣妾真是大开眼界。”
众妃脸上都有几分尴尬。
自从太子被贬云阳之后,皇后与贵妃真是越来越不对付了,冲突都快摆到明面上来,却叫她们夹在其中难做人。
赵皇后冷冷说道:“高氏,皇上因着元宵佳节才格外开恩,复了你贵妃之位,你不要不识好歹,辜负了陛下的恩典。”
周淑妃想从中圆场,因笑道:“陛下为皇长孙取的什么名?娘娘不如说出来,也让臣妾们听一听。”
赵皇后注视着婴儿温润的眉眼,不无骄傲地说道:“陛下同本宫仔细参详,选定了一个笃字。”
周淑妃凑趣笑道:“温厚诚笃,一心一意,是不错的名字。”
高贵妃拨弄着自己涂得鲜红的指甲盖,盈盈笑道:“诚笃忠厚是好事,放在宫里头就不怎么适用了,何况,本宫听闻笃也有病势沉重的意思,自然了,或许娘娘渊博,学着民间取贱名儿的法子,指望皇长孙好养活吧。”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都勃然色变,高贵妃这意思,不是暗指皇长孙可能早死吗?
一旁站着的郭贤妃淡淡说道:“贵妃姊姊,你不曾听说是陛下取的名么?你若觉得不好,不妨向陛下进言去,何必在此揪着皇后不放?”
“哟,贤妃同皇后果然姊妹情深哪!”高贵妃掩口而笑,“却不知你幽居养病的那些日子,皇后娘娘可曾遣人看过你呀?”
赵皇后再也忍耐不得,冷着脸说道:“高氏,你还是回宫吧,本宫听闻安王午后会进宫探视,你该回去准备准备。”
“臣妾告退。”高贵妃朗声说道,可见她自己也不愿留下来。
她这一去,场上立刻清净下来。众人与她本就交情平平,如今见高氏这样跋扈,不免又多了几分怨怼。只因太子被贬,高氏一脉又得意,才不得不忍下这口气罢了。
张德妃率先说道:“娘娘,高姐姐一向嘴皮子快,您别放在心上。”
赵皇后铁青着脸不说话。
须臾众妃散去,独独郭贤妃留下来,因劝这位表姐,“娘娘您别为高氏的话怄气,她如今把谁都得罪完了,对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
赵皇后叹了一声,“我哪会同她动气?我就是担心太子,便是为了太子,我也得忍着。”
郭贤妃默然片刻,“这些日子也不曾听闻云阳有何异动,且太子妃也在那儿,想来应该无碍。”
赵皇后忽然想起郭贤妃从前很敌视傅瑶,下意识看了她一眼,问道:“你那位侄女如今还在庵堂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