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演微微有些窘迫,但还是不失君子风度的双手做了一揖:“敢问阁下是?”
“在下秦风,是保护平安县主的。”他眼中流露出一丝儿兴味来,但嘴上却是嗤笑道:“听闻陆公子也是陪着皇子读书的,怎的也当起着梁上君子来了?莫非现如今这伯府中还有什么宝贝东西不成?”
陆演笑了一下,柔和的月光下,他的笑容仿若光风霁月一般,饶是秦风一个大男人,都不觉微微失了一下神。
陆演轻轻启唇,轻柔中却带着万千情意:“那是自然,陆演心头之宝便在这儿。”他伸手朝下,指了指脚下的青瓦。
青瓦底下正是沈嘉园所住着的房间,秦风怔了怔,倒是没有想到陆演竟会如此直抒胸臆,不过这样直言不讳的男子,他倒是生不出讨厌来。笑了笑,秦风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决定替沈嘉园试探一下这个陆演。
“陆公子可知,平安县主现如今的情况?”
见他脸色突地郑重起来,陆演心中“咯噔”一声,几乎是在秦风话音落下的当口,他便急切的开口了:“她如何了?可是难受的厉害?”
秦风眨了眨眼睛:“县主可是被确准为天花的,陆公子不怕传染上了吗?”
“这有何惧?”陆演摇了摇头,伸手轻拽着了腰际悬挂着的香囊,他拿在手中摩挲了两下,“陆演和嘉园是许下白头之诺的,又岂能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天花便隔断了联系呢。公子若是方便的话,就请让陆演过去,看一眼可好?”
秦风倒是没有想到陆演会这般说辞,再次呆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平视着陆演的双眸,笑道:“可如今,平安县主是被许配给广恩候袁佩余了,陆公子若是真为了平安县主好,该有所避嫌才是的。俗话说,男女三岁不同席,现如今,平安县主亦是待嫁之身,公子深夜拜访多有不妥。不若等的明日过来了,光明正大的递上访问贴,到时候秦风决计是不会说一句阻拦的话的。”
陆演苦笑了一下,手中握着的香囊亦是紧了一分,低头,他把手中的香囊置于了眼前,细细的看了一眼,道:“不管如何,我都想看一看嘉园。她选择谁是她的自由,我喜欢谁也是我的自由。若是嘉园不愿意看到陆演,陆演自会立马走人,可前提是,你总得让我见到她吧?”日思夜想,时时惦念的人儿,他是怎么也不愿就这么离开的。便是他得过天花不再惧怕,便是他没有得过,能够在这种时刻陪着在嘉园身边,他也满足了,便是死也无所畏惧的。
他只想守护想守护之人,看到她平安而已。
秦风瞪了一下眼睛,再度问道:“那若是日后平安县主脸上容颜有碍了,你还会如今日这般吗?”
“陆演从来不是注重皮囊之人。”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非常清楚明白的了。秦风抿了抿唇,缓缓侧了一下身子:“县主这两日不得安眠,这会儿怕是有婢女在跟前守护着的,你进去吧。”他沉吟了一下,随即飞掠着身子重新隐藏在了暗处。
陆演看着他不凡的身手,暗暗心惊了一下。这等好身后的人,嘉园是什么时候招纳过来的?
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陆演双手抬起,朝着秦风消失的方向做了一揖,而后,白衣轻飘,缓缓落于了娇兰苑内。
娇兰苑内一片寂静,房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沈嘉园的房内,孤寂的点着一根蜡烛,摇曳着,呈现在窗上,亦是孤零零的。
陆演压着心头的紧张忐忑与无措,缓步跨进了门槛。
心跳的厉害,仿若下一刻便能从胸膛内跳出来似的。静谧中,似乎只剩下他的心在乱跳,陆演抿了抿唇,看着空荡荡的大厅,脚步轻轻顿了一下。抬眸,他望向那亮着蜡烛的地方,想要张口呼唤一声嘉园,可又怕唐突了人。
“谁?”室内猛地传出一个声音来,紧接着珠帘一阵晃动,陆演便看到沈嘉园身旁的婢女,沉香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仿若谪仙的白衣男子,沉香惊愕的捂了一下唇:“陆公子?”她薄唇间溢出三个字来,随即,撩帘,她又急急的走了进去:“姑娘如今不方便见风,陆公子若是想要探病,还请进来吧。”虽说男女有别,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姑娘心头的痛就在陆演身上,若是他过来,能解了她心头的一桩大事,倒也不枉费了姑娘对他的满腔情意与悔不当初。
陆演沉默了一下,抬脚朝着珠帘方向走了过去。但他到底情怯,便驻足在了竹帘外,看着大开着的房门,他望向里屋正挣扎着靠在了榻边的沈嘉园。见她满脸的红豆,他心下错愕不已。
曾经如花的容颜上如今却是密密麻麻的红痘,只露出那一双清明的眼睛,还依稀能够辨出她曾经的模样来。
沈嘉园回头,便对上了陆演惊愕失措的目光,她恍然又想起了脸上的惨状,连忙伸手拿了帕子,遮盖住了面,“陆演哥哥是被我吓着了吧?连门都不敢进了?”沈嘉园心中隐隐有些哀伤。
他的那一抹错愕看在她眼中,便是最深的打击了。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的,他是她最爱的人,却不曾想,到底,他也是害怕面对她现在这张脸的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此心永不变
沈嘉园遮在帕子下的唇角露出一抹凄然的笑容来。转身,她便又朝着里侧躺下了:“陆演哥哥回去吧,嘉园这是罪有应得。”因为背叛了两人的诺言,所以,她便再也无颜面对他了,是真正的没脸。
她的容颜已经随着这天花彻底的葬送了!
看她转身间眸中的暗淡光彩,陆演便知她定然是误会了什么,当下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抬脚,他便冲了进去:“嘉园说的什么话,陆演哥哥什么没见过,怎么可能会被你吓着呢?”他站到她的身旁,搁置在身体双侧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两下。
一旁的月桂和沉香见状,识趣的都起了身,道:“奴婢们先去外头守着。”
听着两人都走了出去,并关紧了房门,陆演才轻轻翕动了两下唇,唤道:“嘉园,我来看你了,你扭过头来看看我,好不好?”
沈嘉园捂着脸轻轻抽噎两下:“陆演哥哥,我如今这般模样,实在是没脸见你。”
陆演缓缓坐在沈嘉园的榻边,抬手,他轻轻扶着了她的身子,带着她,让她缓缓转了身。对上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他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这么严重,嘉园,你受苦了,是陆演没有早日过来看你。我……”他手轻轻靠近她的脸,想要摸一下,却又怕会弄痛了她,大手剧烈的颤抖两下,他向来温润的眸中涌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陆演宁愿这所有的痛都加诸在我身上,也不愿你变成如今这模样。嘉园,很痛,很难受,是不是?”
沈嘉园看向他眸中毫不掩饰的心疼,手缓缓抬起,双手紧紧握着了他的双手,嘴唇哆嗦,语不成音:“陆演哥哥。”她再度落下一滴泪水来,“我以为你已经对我失望了,不会再来看我了。”
陆演把她紧紧抱着在怀中,抬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干净洁白的帕子,轻轻柔柔的点着拭去了沈嘉园脸上的泪:“我怎么会不来看你呢?嘉园,你看这是什么?”他伸手解开他腰间佩戴的香囊,从中掏出了一个荷包出来,拿在手中,轻晃动了两下,“这是陆演重新做的荷包,这个才是亲手做的,里边的同心结,也是陆演亲手所编的。嘉园,陆演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我知晓,你心中有苦,有痛,没关系,我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你平安,你健康,便是对陆演最好的爱了,你明白吗?”他双手捧着了沈嘉园的脸。
沈嘉园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扑到在陆演的怀中,她使劲的抽噎了两下,刚想要抬手擦脸上的泪,却又突地想起了什么,猛地从陆演怀中直起了身,使劲的推了他一把:“陆演,我得的是天花,是会传染的,你快离我远点。”
“不!”陆演却是伸手再度抱着了她,“我深夜寻来,就是想要看着你,陪着你的,怎么能离你远远的?”见沈嘉园目露哀切与慌张,陆演连忙道:“我小时候得过天花,不会被你传染到的,你放心。”
“真的吗?”沈嘉园泪眼朦胧的。其实,她有何尝不想在这个无人的深夜之中,尽情的扑在陆演怀中,发泄她心中的所有委屈?
舅舅庞容临下葬她没能出去,外祖母病重她也没有再去探望过,外祖父如今生死未明,她依旧是探寻不到任何的消息,便是两位表哥那儿,情况到底如何,她也不知!可偏偏的,在这个时候,她会莫名其妙的染上了天花!
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一点儿不干净的东西都没有接触过,一步也不曾踏出过娇兰苑的门,怎么就会染上了天花,而偏偏的,整个娇兰苑中还偏偏只是她一个?
她从来都不相信无缘无故的事情,她知道,肯定是谁在背后捣了鬼,可她困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中,根本就什么也查不出来。
“陆演。”万语千言,沈嘉园纵使有很多委屈想要诉说,有很多情意想要诉说,可嘴唇翕动着,身子颤抖着,她最终却只是把所有的话都转换成了这轻轻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