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试一过,帝君下的旨是上官玥十日朝办理一切事宜,所以在这十日内,上官玥需要搬离这学院,此次来上官玥也倒算的上是告别了,却没想到该等的人早已等在那了。
上官玥了然一笑,在自己院子内随意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藕色的衣衫微微拖曳,薄纱上了几滴淡色的,与藕色的衣衫交相辉映,倒像衣面原本纹上的花纹一般,温温婉婉的。
“乾木坤,你作弊!”
这是丝萝气愤的声音。
“王寻你管好你自家的小娘子。”
这是乾木坤的大嗓门。
欢声笑语,此道文德学院一道小门阻挡了各人未知的旅途,大家俨然都过的很好,不知明兮福祸所依,越不知,越快乐。
不知何时,阿叶兹停下了和众人嬉闹的游戏,挪到了上官玥身侧,有些感慨道,“你这几日是准备离开文德学院了吗?”
“恩,”阿叶兹是聪明人,上官玥也不藏着掖着,轻点了下头道,“帝君不会容许一个国士还住在庆京第一学府内,用一个臣子的威望,影响着一大批莘莘学子,帝君命我十日朝复职。”
别离有多苦,上官玥试着安慰一下阿叶兹,谁知阿叶兹也轻叹一声道,“如此,大家也便都天涯各分散了。”
上官玥这倒有些惊了,她看了一眼还占在自己院子,打打闹闹的几个人道,“你的意思是?”
阿叶兹静静坐在上官玥身侧,道,“天子试那日想必你也看见了,阿绪回来了,我会随阿绪一起离开。王寻与丝萝早已成婚,王家男儿一旦成婚是要接手王家生意的,你此番离开倒带给王寻一些启发,王寻要回王家接手王家的生意,那么王寻离开,丝萝自然也是要夫唱妇随的。”
“那么乾木坤呢?”
“本王嘛,自然也要相继离开了,”乾木坤隔老远,耳朵也尖利的很,听见这二人谈及自己的名字,一把扔掉了手中的筛子,往上官玥和阿叶兹身边一坐下来道,“你们都走了,本王还留在这劳什子学院做甚,而且你一个国士,还当真天真的以为,你们大庆的帝君会容许一个异国的王子胡闹多久?”
上官玥听着,心生几分暗暗心惊,大庆地处五国中间位置,看似是五国之首,国力最为昌盛强硬,但也是十分忌惮其他国家,其中武力彪悍的北疆就是庆帝一等一的心腹大患,这其间交换世子就可见一斑。
乾木坤活的再庸俗,再嬉笑人世,总也不至于什么都察觉不到,说到底每个人的人生,各自的艰辛辛酸,总归要自己才察觉的到。
上官玥心中说不苦涩到底是假的,此刻小慧端上了今年新酿的杏花酒,托盘上酒有五壶,皆是红塞白瓮底。
上官玥作为主人,笑着拿起一壶酒,四人见状,各自一笑,各自掩去心中离别的万般忧思,各拿起自己面前的一壶酒。
五个白瓮的酒壶齐齐碰撞,于半空中,响起了一道悠扬悦耳的酒壶相碰声。
“敬明日。”
“敬未来。”
“敬天地。”
杏花酿成的春酒,有微微的苦涩,苦涩蔓延在舌尖,丝丝盘旋,就好比这人生一般,都要长大,都要学会承担,如一条崩腾往前方而去的河流一般,再没有回头的机会。
未来有多远,谁知道呢?这天下有多少磨难,又有谁会预料的到呢?生命中熙熙攘攘,谁也不能保证谁能一辈子不变,拥有此刻的真心就已经够了。今宵,醉过、爱过、真心过,足以。
头痛,昨日的杏花酒到底还是喝的多了些,上官玥醒来之时,自己的院子内莫名其妙站了一些算不上多么熟识的人,上官玥还在纳闷,小慧便躲在自己的耳朵旁低语道,“这是文德学院来恭贺小姐摘得天子试的人的。”
对于这位传说中的国士,很多人都是抱着一份惊奇的表情来看的,听闻是女子时,更是议论纷纷,因此大家也便结伴带了些礼物来看望,只是在看望的同时,却也不免有些失望。
失望的原因则是因为这位国士实在是太正常了。
既没有三头六臂,又没有什么倾国之貌,而是始终淡淡的维持一个不那么亲近的笑意,只能勉强算的上是很有格调,恩,对,就是很有格调。
于是乎,传不出什么特别优点的上官玥,便被外界传说的十分清冷,外加很有格调,不一会,便传到了庆京的每一个角落。
上官玥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让人很悲伤的一些事。
一百三十三、独来独往的海棠
一大清早,送走了嘈嘈杂杂的一群人,小慧在上官玥的耳朵旁抱怨上官玥态度太不端正了,说文德学院内要么就是家室富贵的,要么就是学识渊博,将来要入朝为官成为国之栋梁的,一本正经的教育上官玥好歹要和他们打好关系。
小慧一边说着一边在收拾众人喝剩下的茶杯,上官玥沉思了会,蹑手蹑脚的往门外走去,小慧连忙抱着一个水盆在身后喊,“小姐小姐,你去哪儿呢?”
出门左转,再往一条直路笔直走,上官玥沿着自己想象中的那条路往前方而去,胡烈风正坐在自己的院子外,坐在一根小板凳上,抽着自己的一斗烟,上官玥缓缓走上前,微微行了一礼道,“夫子。”
“怎么今日还行起礼了?”
胡烈风那顶大烟吧嗒吧嗒吹着。
“夫子,今日一来,是为了告别的。”
离别在即,上官玥做足了礼数。
“什么离别?”胡烈风手上的烟斗弹下几斗灰,看了看上官玥的表情,笑的很是为老不尊道,“你这女娃娃,是准备嫁人去了?”
胡烈风向来不管世事,又对皇家有着异样的仇恨,因此昨日那天子试,他是专门挑了那个时间点出去钓鱼,因此发生了什么,他是一概不知,上官玥看了这位相当于自己师父的豪迈男儿道,“昨日天子试结果已出,十日后,玥将正式入朝,接国士之位。”
胡烈风震惊的表情此刻算是真的显露出来了,与之伴随的,还有那一丝隐藏的怒气,他放下手中的烟斗,直直盯了上官玥许久道,“你应当知道,我厌恶皇家,你若不进那皇家,你还算的上是我的半个徒儿,可你若执意要进,你我从此也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了。”
当初上官玥被上官芙蕖刁难,上官玥说自己的一身武艺是胡烈风所教,这其中一为堵住上官芙蕖的口,二却也是事实。她在前世虽有着强悍的武力和格斗技巧,但实际上她却缺乏古人的内里,而在这些日子里,胡烈风的确对她悉心教导,算的上是她半个师父。
“玥既摘下这天子卷,便断断再无回头的可能。”
上官玥语气坚毅。
“你原本可以不摘的,安心做一个平凡女子。”
胡烈风语气也是咄咄逼人。
“同样的话,玥只问一句,夫子自问一句,您认为同样的境况,昔年的欧阳晴会怎么回答?”上官玥平静的与胡烈风对视。
有那么一霎那,那个素来尖酸刻薄的老头脸上的神情变得那样哀伤,胡烈风忽的不语了,他的烟斗在他的手中微微颤抖着,哪怕控制的再好,胡烈风内心的波涛汹涌还是被上官玥尽收眼底,上官玥深知冒犯,语气低低道,“抱歉,夫子。”
胡烈风深叹一气,“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我便知道,你并非是池中之物,正如我年轻时所见的欧阳晴一般,你们拥有一样的清透,一样的智慧洒脱,所以的,也终将选择一样的路,一样的信仰去奋斗。”
空气中好像弥漫一道伤,上官玥静静听胡烈风往下说去,胡烈风的表情变的那样悲怆道,“只是当年的事,实在是太过让人惨烈,这份惨烈在我们这些所有故友的心中都是一道无法跨越的旧伤,午夜梦回,谁也不能安然入睡,因此我试着去阻拦你,似乎更多的是阻拦当年的悲剧再度重演,可我终将也知道,我阻拦不了你,正如当年我阻拦不了欧阳晴一般。”
“如此,你便去吧。”
春日悠扬,胡烈风轻轻摆手,烟斗于手中轻轻晃着,背影如一刹瞬间苍老几岁,他看了看这天,看了看这地,却唯独不再看上官玥。
上官玥静静站在了原地许久,看了看这位老人的背影,一直到那道狭窄的门缝彻底合上,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而后,头也不回,坚定的往前而走。
三殿下府,醉夫子削着手中的苹果,闲闲道,“今日兵部侍郎和礼部侍郎的儿子可是在我这里嘟囔了许久,说是这新进的国士是眼高于顶,连半分面子都不给旁人,旁人送的礼,一概当面退回,更甚的是,连笑脸都不肯给别人半分,你倒是说说,对于你的人,你怎么看?”
对于“自己的人”这四个字,岑渠倒想是默认似的,也不反驳,只是笑道,“你觉得呢?”
醉夫子还是在削苹果,眸色也未曾抬道,“是个聪明姑娘,懂得适可而止,入了这朝堂,当了这国士,可再也不是无权一身轻了,直接平步青云的下场要么就是扶摇直上,要么就是爬的越高,摔的越狠,这姑娘脑门子清,知道什么礼该收,什么礼不该收,帝君如今对她还是考察阶段,如果收了什么不该收的礼物,被有心人大做文章,估计可以治个结党营私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