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玥冷静下来,脚步微挪,挪离了岑渠身侧几步,她微笑道,“那么殿下呢,殿下今日说这番话,不单单是为了丝萝吧,殿下可不像是这种执着于儿女情长的人,我想,太子与李尚书联姻,也并非您所喜闻乐见的吧。”
岑渠被拆穿,却并非任何不开心,他眼内甚至闪过几丝对上官玥的赞许,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道,“所以,彼此彼此,私心也好,利益也罢,无论最终目的是什么,至少你我现在站的阵线是统一的,那便是都不想让太子与李家联姻。”
上官玥鄙视看了岑渠一眼道,“我为情义,你为利益,我们还是有些许区别的。”
岑渠不语,他那般漫不经心的态度,摆明了知道上官玥还留有后半句话,上官玥眉目一挑,显然是知道岑渠在等她的后半句话,她笑的很是蓝色富贵衣的少年忽的从那遮蔽处逃出,脸上很不好看,像逃一般逃出了花枝遮蔽处。
岑渠用胳膊肘推了一下上官玥,声音闷闷传来,“估计这小姑娘正蹲在花枝遮蔽处蹲着哭呢,你去吧。”
上官玥一脚刚跨出,本欲去哄丝萝的心,立刻顿了顿,她回头,难得看到岑渠这人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逗趣道,“三殿下好一派丰神俊朗,天之骄子,怎么,现在碰到女人哭就没辙了。”
岑渠难得露出几分不自在道,“你再不去,估计这李丝萝就要被淹死在自己一汪泪水中了。”
上官玥一看,果然如此,树荫遮蔽处丝萝还哭的撕心裂肺,她也懒得再逗这岑渠,连忙提着裙摆匆匆忙忙跨过那地面上的树枝落花,三步做两步,像只狡黠的白狐,穿进了这花树枝丛。
“丝萝。”
一走进花丛,上官玥忽的蹲了下来,她有些心疼的看着一身红衣,蹲在地面的丝萝,小姑娘哭的眼泪汪汪,一双眼红扑扑如一只兔子,身体一抖一抖的,看的上官玥心内又痛又怜。
骄傲、伪装、坚强、盔甲……
在真心去爱一个人开始的那刻,便都已经尽数剥落。
也只有真心以待,才会让一向骄傲的丝萝,将自己卑微到尘埃中,被伤的体无完肤,满脸盈盈是泪。
花枝那样斑驳,春光那样明媚,阳色打在一身红衣的丝萝身上,却照不进丝萝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丝萝抬头,泪痕花了自己满脸,惴惴不安的望向蹲在自己面前的上官玥。
“姐姐,”丝萝哽咽,“今日太子拉住我的手,我多想他可以不顾一切来扯开我的手,只要他肯,我便可以舍了这李丝萝的身份,舍却这中尚书嫡出之女的位置,拒绝太子的皇恩浩荡,但他不管,王寻从来都不管,我问王寻喜不喜欢我,王寻却说请姑娘自重,他没有再看我一眼,就这样甩开了我的手,像躲瘟神一般,把我一个人彻底丢下。”
丝萝眼眶微红,她哭的那般伤心,上官玥一下一下抚着丝萝的背,丝萝的泪湿了上官玥的外衣,蜿蜒成一道碧色的泪痕,丝萝道,“姐姐,从头到尾,难道便是我的一厢情愿吗?他说他喜欢阿叶兹姐姐的,我就学,他说他喜欢温柔端庄的,我就改,可无论我怎么学怎么去努力,他始终未曾在我身上停留过目光,可我不甘心啊,他如果不喜欢我,又何必在一开始救我,给我那不切实际的一场梦。”
上官玥声音涩涩开口,一下一下安抚着丝萝道,“这世间的爱恋,大多数永远纠结在两个点,一个是爱而不得,一个是兜兜转转,并非你不完美,你就是你,李丝萝,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李丝萝,不必变成阿叶兹,或者是任何一个人,如果变了,他王寻爱的也便不是真正的李丝萝了。”
九十九、击掌为证
“姐姐你知道吗?那年春日初始,他穿着一身富贵绿衣,手捧着从一圈红扑扑的果子,从李家堂前树下穿堂而过,那日也是我生辰,我趴在李府外那棵梨花树上,就便这样望着他,他跑的那样快,像极了春日一阵急而旋的风,暖烫烫吹起人的心底,我看的那样入迷,直接从梨树下直直摔落而下,他就这样抛了一衣兜着的鲜果,朝我直奔而来。”
“你不知道,姐姐你不知道,那就这样被他圈在怀里,我那样绝望,他就像我命中注定的英雄一般,弃了这一衣果子,将我牢牢禁在身内,自己却被摔了一声泥,还在傻傻的对着我笑,从那时我就开始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他,漫出心口的喜欢,所以我追着他,逐着他,庆京所有人都说我轻浮,说李家小姐李丝萝不知廉耻,可我不在乎啊,我不在乎,只要能守在他身边,我不在乎,他来学院,我就跟着他来学院,他喜欢阿叶兹姐姐,我便学阿叶兹姐姐,可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姐姐,我变得再也不像我自己了。”
若离于,无忧也无怖,人会因为一份喜欢彻底变的患得患失,花树遮蔽下,那抹光晕打在丝萝洁白的脸庞,丝萝不再娇艳、不再意气风发,她将所有的脾气秉性尽数隐藏,只为那个人可以回头多看自己一眼,上官玥忽叹一气道,“你今日如此急躁,应该是你也察觉到太子对你的意图之心吧。”
“我不傻,”丝萝苦笑一声,“我再庇护父亲的保护之下,可我却不能偏安一方,我不能一辈子做我不经世事的大小姐,我再愚笨,也能看出太子的意思,父亲虽不强逼于我,可却还有我李家一族的荣光,我身受父亲宠爱,怎能不为父亲分忧。”
“所以。”
上官玥心头一紧。
丝萝擦干了眼泪,落寞而坚强道,“姐姐,我累了,如果一生不得所爱,如果一生我注定无法嫁给我的少年,那我嫁给太子,这会是我最好的一条路,没有很好很好的爱情,那么嫁给太子,会有很多很多的权势,至少会让我李家更上一层楼。”
再见岑渠时,上官玥将丝萝的原话一字不落的全讲给了岑渠,岑渠听到最后一句,眉头一皱,手上擦剑的动作也缓缓滞了下来,他方才在院中练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雪白薄衫,此刻微汗染湿额前一缕碎发,华贵妖冶,他望了上官玥一眼,眉头一皱后却还是在缓缓擦拭完他手中的剑,直到那把剑的剑身擦的雪亮不染一丝灰尘,他才开口道,“所以,说我无辙,你自己不也劝说失败了?”
那日上官玥扶丝萝出来,上官玥多瞧了一眼那花枝庇荫处,岑渠到底是个大老爷们,无意观看姑娘家家间的话,早早避开,瞧这小气劲,不就是那日她多说了一句他岑渠面对姑娘哭无辙吗?用的着拐弯抹角的来损她吗?上官玥撇撇嘴,坐在一轮石凳上,自顾自掰起一瓣黄橘,吃的欢快。
一瓣、一瓣、那上好的贡橘在上官玥的手下,蹭蹭蹭全部消灭掉一个接一个,岑渠淡瞥了上官玥一眼,都有点怀疑她上官玥今日来,是不是早得知了会来进贡一批上好黄橘的风声,专门挑个时机,来他院子劫他的黄橘吃。
“好吃吗?”
岑渠反问。
桌上的果碟已经见底,还只剩下最后一个黄橘,揉了揉肚子,上官玥淡淡评论了一句,“一般般。”
“那也真是奇了,本王倒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一般般还吃的如此欢快,一般般一块黄橘都没留下。”岑渠淡定评论。
上官玥指了指那果盘里剩下的黄橘道,“不是还有一块?”
岑渠眼也未曾抬起,擦净了剑身,剑身一抛,锋利的剑锋准确无误了剑柄,挂在墙上的剑柄痴痴一震。
岑渠着一件雪白的薄衫,一屁股坐在了上官玥对面,将手中的黄橘在手中一掂,手间沾了黄色的汁水道,“可惜,是坏的。”
干咳两声,上官玥转了转话题道,“太子那边怎么说,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下聘礼。”
岑渠也不在黄橘事件上和上官玥深究,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思考了一会道,“估计是快了,太子那边最近连损了几员大臣,中立的李尚书理所应当会被当做第一目标,要被拉进这朝堂之争,太子不会放过李尚书这块肥肉,估计提亲的日子就在近些日子。”
“丝萝嫁过去,会是太子府的正妃吗?”
岑渠认真盯了一会上官玥道,“太子府的正妃是正骠骑大将军的女儿,性子跋扈善妒,太子近些年迎娶的好几个侧妃都被这正妃折磨致死,太子虽有怨言,但苦于支撑他在朝中地位的主要势力正是正骠骑大将军的武装势力,所以一直也便由着他正妃的所作所为,并不过问。”
上官玥开始冷笑了,“也就是说丝萝嫁过去,不仅做不了正妃,且很有可能嫁过去就会和太子原先的几个侧妃一样,死于非命,成为你们权谋阴斗下的一颗棋子。”
“棋子,”岑渠轻抿一口茶,嗤笑一声,雪白的衣衫垂下,似天边的一朵云一般,缥缈无踪,怎么抓也抓不住,他淡淡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欲要权势富贵,就必要舍弃,世间万人万物,谁都不是只是棋盘中被操控的一枚棋子,李丝萝若要嫁进这太子府,她的宿命,便只有自己去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