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渠又一把按下了那茶杯,只是这叩桌的力度又重了两分,严肃道,“今日一旦有人发现你私自抛纸团给老七,不管这纸团内写了什么,都会坐实你与皇子私通的消息,老七倒是没什么事,那么你呢?你是决定从此失去帝君信任,还是决定下狱抄斩?”
“我——”
上官玥语塞。
“本王在乎的从来便不是金陵郡主,而是你的安危,”岑渠脸色黑的可怕,“又或许,于你上官玥而言,你从来都不曾相信过本王。”
这一晚下了绵绵的细雨,淅淅沥沥的,上官玥翻来覆去的睡不上一个好觉,听着那雨声打向院内花瓣的声音,雨水淌过叶子的声音,一直到天亮,她脑海中都还残存着岑渠昨夜离去时那黯然的模样,折腾到了天亮,上官玥反正睡不着,干脆披上了外衣,便到访到了七殿下府。
一听到上官玥来,七殿下岑绪亲自来迎,上官玥看了看一脸疲惫的岑绪,小酌了一口茶,关切的问了一句,“阿叶兹呢?”
“昨夜照顾了我一夜,我让她回屋休息了。”
“那便行,上次夏凉,我虽来过七殿下府,但对府内的格局并不是什么熟悉,殿下不介意与我共游一下七殿下府吧。”
“乐于陪同。”
七殿下府,清晨蒙蒙的雨还在下着,上官玥也好,岑绪也罢,这二人都并未撑伞,并肩行于这七殿下府,七殿下府的构造倒真如岑绪的性格一般,悠闲而安静,到处洋溢着一股静谧的气息。
“殿下为何与帝君起冲突,玥这边已经知晓,”上官玥极目眺望向七殿下府那一汪小潭水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理?”
岑绪没去问上官玥是如何知晓的,他安静的站在那细小的雨幕里,一贯温柔的面庞上竟呈现出一股绝然道,“金陵郡主本王是万万不会迎娶的。”
上官玥轻笑道,“可金陵郡主对殿下可是一往情深,相传早两年金陵郡主进京时便对殿下情根深种,只是金陵郡主碍于当时未到成婚之年,便只能含恨回去北疆,两年后金陵郡主卷土重来,摆明了便是为了殿下,殿下真的一无所觉吗?”
岑绪愁容满面道,“即便如此,但本王对金陵郡主毫无感情,本王又如何娶她?”
若换了其他皇子,可以娶异族的郡主,于仕途于前路都是一条助力,开心还来不及,偏偏这岑绪是个不想争不想夺的,他只觉得这是一种负担,想着怎么婉拒这场婚事。
“可是,帝君呢?”上官玥很是犀利道,“很多事并不是你不想做便可以不做的?帝君一定不会放弃借金陵郡主的婚事来换取和北疆交好,即便你硬扛着不肯娶,那么阿叶兹呢?她曾是名妓,与你的事闹的庆京沸沸扬扬,你不娶金陵郡主你依旧是个皇子,阿叶兹却得背上骂名,承受千夫所指,帝君就更不可能容许阿叶兹嫁进七殿下府了,更或许,连命都保不住。”
岑绪的脸色变得痛苦而纠结,他可以不娶,他是皇子,又无心政事,再被怎么罚也不过是闲置在家,但阿叶兹呢?她会不会因为他的任性而丢掉性命,岑绪一把扶住了那小潭边的栏杆,无奈摇头道,“阿叶兹看似柔弱,但骨子里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若娶了别人,我与她这一生,便是再无可能了。”
一百七十八、心上也成秋
金陵郡主行进驿站时,沿路堆积了夹道欢迎的百姓,百姓们伸手,手上挥舞着艳丽的彩带,金陵郡主也不羞涩,骑于高头大马上,头戴北疆的毡帽,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被扎成了千万条小辫,身穿一身朱丹红的小衫,马术灵活的牢牢将脚踩在那马鞍上。
“倒是个十分赤诚的姑娘。”上官玥素日里打交道的都是庆京的温良女子,见到金陵郡主,物以稀为贵,当场便抒发了自己的感想。
“哦——”岑墨侧目望了望上官玥,笑的一脸意味深长道,“那么金陵郡主的行程便交给国士了。”
而在之后的一段日子,上官玥是彻底为自己当初的一句赞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金陵郡主看似天真无邪的外表下,简直便是一个恶魔,一会嫌驿站内的被褥上没有描金,一会嫌这窗不够透气,一会又嫌弃服侍自己的宫人侍卫长的不够……英俊。
“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何岑墨让我接手金陵郡主的活,这厮活脱脱一个小祖宗。”这日上官玥坐在了乾木坤的府邸,手拿一把折扇,在那摇啊摇的,驱散自己胸口的闷气。
乾木坤噗嗤一笑道,“北疆有六大显族,六大显族除了皇室一脉,便是金陵王带领的部落最为昌盛,这金陵王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对儿子倒说不上多喜爱,对女儿可是宠爱到骨子里头了,怕是这女儿要天上的星星,这金陵王也会给她取来,这才养成了金陵郡主骄纵蛮横的性格。”
“你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好像忘了,我是北疆质子。”
上官玥折扇不摇了,是啊,作为朋友,她是有些不称职的,乾木坤混居庆京多年,与皇子插科打诨,与富贵儿郎喝酒逛花楼,把自己硬生生活成了一个大庆人。
但所有人都忘了,乾木坤,始终都是大庆的皇族。
包括上官玥自己。
按照金陵郡主的吩咐,上官玥替那金陵郡主换了崭新的被褥,在屋内吊了吊盆,确保新鲜空气,又将原先的宫女侍卫调离,换上几个姿色身材出众的宫人服侍,在驿站内等着金陵郡主归来。
“嘭——”
金陵郡主一归驿站,便一脚踹开了那驿站的大门,满驿站的下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唯恐这个小祖宗来找茬。
上官玥于那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宫人中,施施然上前,做了一揖道,“郡主,本官已按你的吩咐将所有的一切准备妥当。”
金陵郡主眺望了四周的环境一眼,好吧,这被褥是新的,这吊兰是新的,这宫人长的也不那么丑八怪了,她一时之间挑无可挑,闷气发不出来,狠蹬两下脚,怒气冲冲道,“你们滚,你们滚,都给本郡主滚!”
趴在地上的人不敢动,直到上官玥一个眼神抛去,那宫人忙不迭如同逃离战祸现场一般,都匆匆退了出去,徒留一个上官玥和金陵郡主留在屋内。
“你怎么还不走?”
那金陵郡主一屁股坐在了圆凳上,脸鼓的圆圆的。
根据这几日的观察,上官玥总结出一个事实,那便是这小郡主根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当天挑不挑刺全凭她的心情,而能影响这位小郡主心情的,大约只有那七殿下岑绪。
“郡主,今日七殿下还是拒不见客吗?”
“你你你你,”金陵郡主闻言一惊道,“你怎么知道本郡主出门是为了见七殿下?你派人跟踪本郡主!”
上官玥笑的很平静道,“跟踪下官万万不敢,只不过郡主每次出门都不带护卫,明显是故意隐蔽自己的行踪,郡主身份尊贵,要如此纡尊降贵去寻一个人,那人在心中的地位一定十分珍贵。”
金陵郡主被人拆穿,脸一下子变的羞红道,“你即便知道了,本郡主也不许你去乱说,更不许说那七殿下对本郡主闭门不见,谁要是敢让本郡主丢面子,本郡主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是——”
走出驿站时,上官玥望了一眼这初秋的天地色,长长舒一口气。
金陵郡主大张锣鼓的来寻七殿下岑绪时,岑绪到底是出门来迎接,这个方法还是上官玥给金陵郡主出的,这岑绪可以拒绝私下相见,但一旦阵势大了起来,于公于私,岑绪都得出门来迎金陵郡主。
一见那岑绪来迎,那金陵郡主立即对上官玥做了一个赞赏的眼神,而后便跟在岑绪身后,如一只欢快的小鸟一般,大摇大摆走进七殿下府。
“岑绪,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岑绪,你院子内的花开的真好看。”
画廊桥上,碧蓝潭水旁,七殿下岑绪和金陵郡主二人单独而站,其余闲杂人等被金陵郡主强令退下,都只能隔一段距离站在桥下,默默看着桥上的这一对璧人。
这不算远的距离,隔着一道画廊桥,三人的局,个个都是作茧自缚,金陵郡主如银铃一般的笑声顺着风儿传到所有人耳中。
上官玥立于桥下,清楚而明晰的看见,那桥上温润如玉少年目光的凝结处,正化作一张千丝万线组成的网,穿越过秋景,尽数落在了不远处随众下人一同站着,作下人装扮的阿叶兹。
“哎——”
这倒真恰恰应了一句话,心上秋,也成愁,无风也萧瑟,不雨也嗖嗖。
上朝之时金陵王再度提起了和庆帝结亲的意思,庆帝琢磨了片刻,给的答案却依旧是模棱两可,说是庆京风光无限好,让金陵王再在庆京多待一些日子,婚事的事先不急。
一下朝后,庆帝立即揉着眉召见了七殿下岑绪,这一次倒不像上一次弄的秘而不宣,上官玥伙同一众皇子是明睁睁看着庆帝如何暴怒的责备岑绪。
“那金陵郡主哪点配不上你?她也是北疆难得的大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