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贤一愣,下意识摇头。刚才青苗与红绡,都没有供出胡妈妈什么把柄。
陈氏便道:“她既然没有错处,你拿她一把老骨头说事做什么?胡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这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姑娘犯了错,还得牵连她不成?”
何家贤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犹豫间,陈氏已经走掉,似乎片刻都不想在汀兰院多待。
何家贤基本能感觉到胡妈妈在身后仇视的目光,以前浑浑噩噩忍一忍就过去了,如今正式结了梁子,她又怎么会放过自己?
只能暂时搁置,将纹桃先叫进来。
纹桃依旧是冰块脸,冷飕飕的道:“奴婢答应二奶奶的事情做到了,二奶奶答应奴婢的却没做到。”
何家贤理亏,一时便有些讪讪的,心怀愧疚说:“你也瞧见了,夫人顾念胡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并不愿意……”
“我不管夫人,我只管二奶奶。”纹桃寒着脸:“二奶奶让吉祥来游说我出手时,可是允了我替代胡妈妈位置的。”
何家贤又一阵食言而肥的内疚。她以为证据确凿,胡妈妈有嫌疑,一定会跟红绡一起被处置的,汀兰院谁管不是管,至少纹桃还顾念着方其瑞,定然会尽心尽力,谁知道陈氏强行保住胡妈妈,不按常理出牌。
何家贤突然又觉得自己是蠢货,这个府里陈氏一人独大,出这种状况也并不是不可能,是自己没有算好。
纹桃见她兀自念叨,忍不住提醒:“二奶奶若是没办法办到,奴婢还有一个折中的法子。”她早就想好,此刻是不假思索的说出来:“奴婢不求汀兰院管事的位置,若是能允了奴婢回书房伺候,也是一样的。”
何家贤有些惊愕,想到梦梨上次求自己做主把她跟纹桃调换,又想到纹桃一口答应帮她套话的爽快,才惊觉原来是这个算盘呢。
答应吧,无疑是放虎归山。不答应吧,胡妈妈短时间内大概走不掉,自己出尔反尔,只怕日后更难服众。略微一思索,便道:“此事要回禀夫人知道。”
当初调换她们过来,留下梦梨可是陈氏亲自许的,如今再叫纹桃回去,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陈氏定然不会答应。
果然纹桃楞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失落,却又坚定道:“二爷做主也是可以的,夫人大概不会管。”
何家贤不想她如此激进步步紧逼,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那二爷回来,我问过他的意见再说。”
方其瑞回来时,何家贤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顺带提了纹桃回书房的事情。方其瑞冷冷道:“你这是拿我做人情?”
何家贤:……
只能不再提此事,两个人一同吃了饭,又洗漱歇下。
纹桃来问了几次,何家贤不敢跟她复述方其瑞的原话,只能说还没提,让她等等,这一等,就出事了。
梦梨在自己屋子里上吊了。索性发现的及时,救过来了。只是问起事情来,却谁也不说。
吉祥想到前些日子雪梨说纹桃时常欺负梦梨,便一五一十跟何家贤讲了。
何家贤没料到纹桃居然能将人逼迫至此,又想到自己在她的步步紧逼之下,也毫无招架喘息之力,不由得后悔失策,找纹桃帮忙,简直是与虎谋皮。
何家贤去看梦梨,无论怎样问,梦梨只说是自己想不开,书房没人说话,太孤单了,她想回汀兰院热热闹闹的。
何家贤也无法替她做主,更不能再让纹桃坐冷板凳——自己欠着她一份承诺呢。
只得在方其瑞回来后,小心翼翼的捶背揉肩,重提让纹桃回书房管理内务一事。
方其瑞也知道梦梨上吊自杀的事情,现在书房没人管,他倒是愈发轻松:“没人更好啊,何必眼巴巴的弄个眼线在身边。”
何家贤微微有些吃惊,却有释然。若是连陈氏这点子用意都看不透,那方其瑞真是白在这大院子里长这么大,一时便有些同命相连的感慨。
“我知道委屈你,有个人盯着是难受。”何家贤将想好的措词小心翼翼说出:“若是雪梨不自杀,这事情或许就这样,我在院子里安排个差事就是。只是如今纹桃也……”
方其瑞听说纹桃来盘着问何家贤好几次,冷笑着道:“这几年我没管她,倒是纵得她胆子这样大。”他冲外间叫着:“让纹桃和胡妈妈进来。”
纹桃大概知道有错,到底是不再冷冰冰,而是少见得有些羞愧神色:“奴婢见过二爷……”
何家贤终于发觉,纹桃在方其瑞面前永远是规规矩矩中带着几分娇羞,而在自己面前,则是冷冰冰带着三分傲慢。
方其瑞开门见山:“胡妈妈年纪大了,院子有些事情她管不过来。上次纵狗伤人一事,虽然是别人有心谋害,到底一是她教女不严,二来呢年纪大了难免疏忽,院子里人多事杂,日后就帮胡妈妈分担一些。”绝口不提梦梨之事,就好像根本不存在。
☆、100、都不是好人
胡妈妈便与纹桃面面相觑,纹桃率先反应过来,笑着道:“只是梦梨病了,书房没个人,奴婢怕二爷……”
“这你不用担心。”方其瑞伸手搂过一旁的娇妻,亲昵无比:“你们二奶奶自然会替我妥帖打理,你说是不是。”
纹桃气得眼睛都要瞪出火来,胡妈妈凭白被人分了权利,也是不高兴的很,只是方其瑞已经将话说得清楚:胡妈妈若是不承认自己老糊涂,那放狗进来就是不该,该罚;若是承认,那纹桃理所当然给她当助手。
何家贤恨不得拍手叫绝,方其瑞这一招就是到陈氏那里,也绝对理直气壮。你不是说胡妈妈劳苦功高吗?那我不忍心她辛苦找个人分担,也是一片好心,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因此根本没把方其瑞后半句话放在心上,下意识忙不迭点头:“那是自然,是为妻的本分。”嗯,契合的很好,他很满意。
方其瑞笑着点点头。何家贤却还在想,她这位相公读书不行,脑子还是挺活络的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掉进了方其瑞的套,还在积极憧憬坐山观虎斗的场面。
谁知道翌日一早,就被方其瑞揪起来:“伺候为夫去书房早读。”
早读?方其瑞什么时候开始早读的?
彼时离下场不到一个月,临时抱佛脚吗是要。何家贤正待发问,就听方其瑞冷声道:“不许多话。”
好吧,谁叫自己答应了呢。只得认命起床,收拾停当往书房去。
于是,阖府上下都在考试前大半个月沸沸扬扬传着,二爷因为二奶奶监督的缘故,终于肯用功读书了。
连方老爷都开心的放出话来,若是方其瑞此番过关,何家贤功不可没,奖励一千两银子。
何家贤本待是被方其瑞拖出来的,听了这样的重赏,也不得不认真起来,对他偶尔的动手动脚暂且忍耐。不管中不中,努力总比不努力好,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争取。
陈氏见方老爷那样重视,没有再给何家贤分派其他任务,反倒是笑意盈盈一路开绿灯,早安不用请了,晚餐不用陪了,亲戚来了不用应酬了,甚至还给方老爷的彩头添了码:若是高中,还多加200两。
弄得何家贤又看不透了。
如是拼搏一场,到了考试那日,天光明媚秋高气爽,方其瑞意气风发走进考场,带着何家贤最近一段时间给他灌输的“题海战术”——就是背历来优秀的文章,到时候换个章法挪为己用。
虽然不耻,可为了在短时间内考过,倒不失为良策。
何家贤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发觉童生考试居然还挺难,也不怪方其瑞考了好几年都没考中,据说燕州城一年也才考出不到十位。
何家贤只能取捷径速成,比如将政治和历史融合起来,再结合当下出的题,弄一些命题作文给方其瑞。
其实她挺疑惑的,这种节骨眼上,方其瑞为何不去找岳父帮忙?
和气悄声冲她摆摆手,捂着嘴低语:“二爷本来是亲家老爷的学生,奈何不好好读书,被亲家老爷赶回家中。”
何家贤越发疑惑,何儒年既然知道方其瑞的品行,为何还舍得爱女嫁过来?这几乎要成为何家贤的心结。
这个,和气就不明白了。何家贤也只能揣着糊涂,为了银子好好辅佐方其瑞。
待到考试完,方其瑞也不吭声,回屋就蒙头大睡,何家贤便在一旁剥栗子,剥好的壳和肉分别放好,等方其瑞起来吃。
自从他好好念书,就一直享受到这种待遇。
看书时,何家贤要打扇,有时候还要帮他翻书;写字时,何家贤要磨墨,还要握着他的手纠正他的姿势,毕竟一手好书法可以给试卷加分;休息时,何家贤就得给他剥栗子……
如此被压榨了许久,已经成习惯。
吉祥从外面进来,悄悄捂着嘴笑道:“外间纹桃和胡妈妈又吵起来了,在请雪梨评理呢。”
自方其瑞将纹桃给胡妈妈做副手,汀兰院就不得安宁。何家贤躲去书房,吉祥养着伤,夹在中间最受气的反而是雪梨,只是她到底聪明伶俐,居然屡次从中调停,弄得两个人反而都依靠她,而这是何家贤乐于看见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