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的是,何家贤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厉害,什么事情都能胡搅蛮缠的混过去。
却不知道,这些主意,都是梅姨娘提前说过的。
“夫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闹起来,你不必事事禀告老爷,先杀杀她的威风,让她明白她早已经今非昔比,后续再主动告诉老爷,请老爷治罪……她现在身边没有人可以依赖,以她的性子,也不会随便信任什么人,毕竟这府里的人,她都得罪光了。”梅姨娘分析完后告诉何家贤:“想做什么,先去做,先把方府管起来。只要你管得好,偶尔得罪个把人,老爷必不会怪罪;若是你光顾忌那些人,却将后宅搅得一团乱糟,那些人也不会保你。”
何家贤初时的犹豫和谨慎,全都因为梅姨娘这一番实事求是的利弊分析,而放下了。
盛夏时节,周氏生了。
方府大喜,是一个大胖小子,足有八斤多。
方其宗卧在床上,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擦也擦不干净。
他终于有后了,没有辱没方家的门楣,给方家诞育出一个长子嫡孙。
方老爷更是大喜,连着命工匠铸了一对长命锁,金手镯金脚镯给孩子,加起来足有一斤重。又专门找了一个好玉,据说能暖人的,价值连城,拿去寺庙请师傅开了光,戴在孩子脖子上。
请大师算了命,取了名字叫:方宝乾。
满月酒那天,方家大宴,四处张灯结彩,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连开流水席三天,满城百姓可随意来吃,只是没有设在府里,而是设在府外的空地上。
那种风光荣耀,比方玉荷嫁入侯府都要更大手笔三分。
陈氏借着这个机会想出来,方老爷没有理会,梅姨娘暂代接待女宾客,进退有度,知书达理。
便有客人背后道:“从前只知道是那种地方出来的,没成想居然还是个大家闺秀,如此看过来,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虽然获了罪,那份骨子里的尊贵和体面,却是一点儿也没有缺失的。”
周氏穿着燕州城最好的绸缎料子,裁了一件红底海棠花的襦裙穿了,身体还稍微有些丰腴,要求奶娘时刻抱着孩子在她身后跟着。除了方老爷抱出去给男宾客们瞧瞧,基本上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刚出了月子,一面要顾全大局,安排酒水茶点,和宾客们消遣的玩意儿,如牌局什么的。一面要看着儿子,眼里的宠爱收都收不回去。
何家贤第一次操持这样的大场面,忙得不可开交,若不是有梅姨娘先前就运筹帷幄,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都提点到了,提前做好安排,只怕比这还要累人。
“你们,把这盘点心送到外院州府大人他们那一桌去,切不可乱了,一定要他们那一桌先上。”
“哎,这是冷盘,鸡头都耷拉下来了,竖起来……竖不起来用牙签,用牙签撑着呀。”
“唱戏的还没有来?和气,你快去催催,不来的话押也要给我押来……他们不来,你也别回来了……”
……
“哎呦呦,还真有点儿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风范。一段时间不见,你这麻雀变凤凰了呀。”方玉珠遍寻不着人,在厨房门口候着,才等到何家贤。
今日她穿一件淡绿色青翠的竹节小衫,下身配微黄色长裙,整个人淡如菊。
“大喜的日子,你穿得这样素净。”方玉珠笑笑:“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还知道不要抢人风头。”
“那是。”
今日是周氏的主场,她该要小心一点才是。
月子里她去看周氏,周氏念念不忘叮嘱她月例别忘了发,夏衣别忘了做,年老的婆子要放出去,再买一些年轻的丫鬟们进来……连孩子哭了也顾不得,先将紧要的吩咐了她,才抱起孩子“心呀肝呀”的哄着。
她疼孩子,也爱权力。
明明白白彰显在脸上,丝毫不遮掩。
果然,等方宝乾的满月酒结束后的第二日,周氏便出山要权了,坐在汀兰院里头,笑眯眯的:“妹妹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了。”
何家贤也笑着,她并不想管家,太累了,也明白周氏的来意,笑着道:“是啊,大嫂既然好了,我也该放假了,以后,这家里的里里外外,就该大嫂劳累了。”
☆、194、乾坤颠倒
两个人简单的完成了交接。
周氏很满意。
待她走后,吉祥憋着嘴:“明明老爷和姨娘都中意您的,干嘛不请示一下他们,就把管家权还回去……您不知道,自从您管家之后,咱们汀兰院的人走出去都体面些,以往白眼看不起咱们的那些人,鞍前马后的不知道多殷勤。”
“所以我在管家之初就告诫过你们,不可骄傲,不可仗势欺人,只要有一人告状到我这里,立刻撵了出去!”何家贤也笑着说道:“这话当初我是对着全府的下人们说的,如今依然有效。你呀,就别想这些好事了,好好干活呗。”
吉祥故意叹口气:“我又不是为自己求,这不是为春杏他们几个求的吗,好容易有几天被人捧着的日子,这一下子,立时就要被踩到脚底下了。”
何家贤笑笑:“梅姨娘说的真是一点儿没错呀。”
想到当初,她初接管家权,梅姨娘叫她过去,当着方老爷的面叮嘱:“你不知道,遇到好事就骄傲,是人之常情。所以你年纪轻,御下不仅要严格,还要一碗水端平,不给别人诟病你的机会……”
方老爷听的连连点头,不住的可惜梅姨娘不出山管事。
何家贤讲完这一宗,才笑着道:“说实话,管家对于我最难可贵的好处是,能经常受到梅姨娘的训诫,简直是一本活的‘当家主母指南’。只可惜,只听道理不实践不行,实践起来又太累,还是让给能者吧。”
吉祥笑着道:“奴婢知道您这段时间手忙脚乱不假,可您有梅姨娘这个靠山,大家都说,比大奶奶管家那会儿真的要好上许多。忙而不乱,至少没有一团糟。”
何家贤对自己的表现也勉强满意,却不再继续这个话茬,笑着问:“这一段时间可把我忙坏了,都没时间听八卦了。说说,燕州城最近有什么新闻?”
吉祥想了想才道:“还不是那些张家长李家短的。倒是说大奶奶娘家,最近突然像是发达了一样,连续出手买了两座新宅子……”
看来周氏最近春光满面的,不只是因为生了儿子啊。
正说着呢,周氏笑意盈盈的过来:“弟妹,哈哈,又有事要劳烦你。”
何家贤一愣,周氏已经不客气的说道:“这段时间呢,府里要节省开支,你知道的,我这边总要做出点模样来,下人才能服管,就需要你配合一下。”
原来周氏想从夏季的开支上来省:“夏天的衣裳又耐穿,又精细,下人们是每人六套,有点多了,我想裁到四套,你觉得如何?还省得他们花里胡哨费尽心思打扮。”
吉祥在一旁听的撇撇嘴——丫鬟的衣裳不都是差不多的吗,还华丽胡哨?
何家贤见是这事,笑笑:“若是全府上下都一样,我们汀兰院没意见。”
“没意见就好。”周氏笑着拍拍何家贤的肩膀:“就知道弟妹是头一个通情达理的,自然能同意。”随后又道:“还有一个小事,现在外面的冰越来越贵了,母亲说她不用了,那其余的人我瞧着用着也不大好,总不能越过了母亲去,对吧。”
周氏笑得有些小狡黠:“如此,还请弟妹去与梅姨娘说一下……”
只怕这里才是正事吧。
何家贤不喜欢周氏这样弯弯绕绕,笑着道:“梅姨娘大概是好说的,只是若是都不用,那林姨娘快生了,也不用?然然胖怕热,大概也是用不了了?乾哥儿也不用了?”
周氏听她提自己的孩子,忙笑着道:“哪里能呢,孩子们还是要用的,就是大人不用了。只是然然也半岁了,不算小了,在床上爬来爬去的出汗,只怕是再多冰也经不起她用啊。我们乾哥儿不过是睡觉的时候用用。”
说得轻巧,刚出了月子的孩子,什么时候不是在睡觉?一天要睡二十个小时呀。何家贤见她是打算满府裁减,却单独给乾哥儿开小灶,心中不忿,忍不住扬起嘴角:“既然是这样安排,那大嫂去跟她们说罢,只要她们同意,我是没意见的。”
周氏笑笑走了。
待到傍晚,从家送帖子过来,说是有宴请,请何家贤过去坐坐。
何家贤笑笑,从四奶奶大概真的当她是自己人,只要有结交贵人的机会都会叫她。
便命人回了从家,说明日辰时会准时到,就听见林姨娘笑着过来,宋妈妈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扶着。
她的肚子很大,走路已经有些困难了,何家贤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她要亲自过来,忙迎上去问。
林姨娘笑着道:“不过是听说你与大奶奶商量,说要裁减了丫鬟们的衣裳和夏日的冰块用度。我是不信的,过来瞧瞧。”
明明是周氏的主意,怎么成自己的了?何家贤心道又中了周氏的暗箭,只怕那些丫鬟们不知道怎么想她,一时很是郁闷。
林姨娘瞧出来笑着道:“我们是不计较的,先前你管家管得不错,她急于表现,便在这种能立刻做出功劳的事情上面下手,偏让你担这个黑锅,我和梅姨娘心里都有数。只是夫人那边,定然更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