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戴看了看天色,又见豪格一个劲的犯困打哈欠,便询问岳托道:“要不然,先由她在这休息,等她什么睡醒了我就送她回去,你不妨先去她家和莽古济格格打声招呼,也免得她家人着急。”
岳托正蹲在灶前劈柴,脚边已是摞起了一大堆劈好的柴火,听了葛戴这话,他手里一抖,砍柴刀劈歪,一截断木飞溅得老高,“啪”的砸在葛戴鞋边上。
不说葛戴,就是岳托也被吓得惊了魂,忙起身道:“八婶,对不住。有没有伤到你?”
葛戴被木头砸到了小脚趾,瞅着这半大小子满面愧疚之色,便忍痛不说,摇头道:“我没事。”
岳托魂不守舍般又蹲下劈柴,这回动作慢了下来,一炷香过去才劈了一小截树枝。最终,他扔了砍柴刀,起身道:“也罢,我去走一趟。”
横竖不过是再挨顿骂,好歹得把阿木沙礼的消息递回去,否则……武尔古岱夫妇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岳托走后没多久,天色将黑时分,敦达里驮着一只獾猪回来了,腰上还倒挂着两只鹪鹩,鸟爪子临时用乌拉草搓成草绳系牢了。
敦达里将獾猪扔在石阶上,又将那两只灰扑扑的鹪鹩解下来扔给豪格玩,豪格顿时欣喜万分,抓着两只半死不活的小肥鸟跑院子里玩去了。
葛戴回屋看了看阿木沙礼,确定她仍睡着,便对敦达里道:“许是我多心,我觉着岳托阿哥怕是对里头那一位上了心了。爷不是一直很赞赏岳托阿哥吗?不如我们做个人情,替他俩说和……虽说阿木沙礼格格委身他做个二妻,莽古济格格怕是不愿意,不过,若是能允诺多些聘礼……”
敦达里那张秀气隽挺的面上不动声色,直到葛戴把话说完,他方才斟酌道:“福晋这事还是少插手为好,爷自有考量。岳托娶了叶赫那拉氏后才真入了爷的眼,若是娶了哈达那拉氏,反而不好……何况,国欢阿哥已向武尔古岱夫妇提了亲,两家已下过聘。”
“国欢……他阿玛不是……若是……莽古济格格只怕会转了心意,瞧不上这女婿。”
“她瞧不瞧得上……总也轮不到岳托。”
“我、我只是……”葛戴讪讪的,她本是一片好心,没想到被敦达里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
“只是觉得他俩很登对?”敦达里忽尔一笑,原本紧绷的肃容缓和下来,犹如冰雪消融,春暖花开般让人为之精神一振,可惜他说的话依旧言简意赅,“福晋,收收您的菩萨心肠吧,他俩岂能是一对儿?”
第五章
葛戴把阿木沙礼送回家时天色已黑。
葛戴进门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她半扶半抱的将阿木沙礼弄回屋才猛然惊觉,这个家里除了几个未留头,慌慌张张不知道该如何招呼客人的小丫头外,竟是一个能堪当重任的奴仆都没有。
不只武尔古岱不在家,便是莽古济竟也不在,询问那些小丫头,都是一问三不知,那些丫头甚至连阿木沙礼什么时候出门的都不清楚。
阿木沙礼虚弱的躺回自己的床上,也顾不得招呼葛戴,只抓着一个大些的,约莫七八岁的小丫头,问道:“小格格呢?”
“福晋出门时一并抱走了。”
阿木沙礼皱眉,若说额涅出门是为了找自己,没道理连佳穆莉也带出去。但转念又想,兴许是人手不够,乌吉嬷嬷和色尔敏都不在家,外院大管事俄勒也不在,门房上是俄勒的侄儿奴太留守,这会儿正站在门槛外头竖着耳朵听候吩咐。
敦达里也静静的站在门外头,和贼眉鼠眼的奴太一比,敦达里身材颀长,长相清俊,即使恭顺的垂首站着不动,这身上也自然而然多了分从容优雅。
奴太撇撇嘴,眼底滑过一抹不屑,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半分,只隔着门,对屋里喊道:“大格格可曾用过晚膳?”
阿木沙礼这会儿正为自己偷跑累得家人东奔西走而心生愧意,奴太这一声喊,把她的魂儿又给招了回来。
葛戴站在门里头,隔着门帘子问:“岳托阿哥可曾来过?”
奴太一愣,斟酌再三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怕葛戴等的不耐烦,终是回道:“来是来过……遵照我们家福晋的吩咐,是着人用棍子打出去的……”
葛戴一惊:“打出去了?”
倒是阿木沙礼敏感的抓出一个细节,弱弱的问道:“我额涅何时出的门?”
她说话气虚,声音不高,奴太站在门外拉长了耳朵,也没听得清楚。正欲硬着头皮再问主子一遍时,对面的敦达里替他传话道:“格格问你,你家的福晋是什么时辰出的门,岳托阿哥上门时福晋可是在家?可是她亲自下的令让人把岳托阿哥赶出去的?岳托阿哥可曾交代你家大格格是和我家福晋在一处的?”
奴太听懂了,低头哈腰的冲门里高声答道:“大格格离家福晋甚是担心,把奴才的叔叔和家里差不多能使唤的人手都打发出去在城里找格格。岳托阿哥上门时,福晋正坐在门房等消息,岳托阿哥只说了八福晋会送大格格回来,便被福晋打骂了出去。岳托阿哥走后大约小半个时辰,福晋带着小格格套了马车出的门,走的有些急,只留话说让奴才留守等大格格回来。”顿了顿,觉得这么交代并不能表明自己的衷心,忙补了句,“格格出去了一下午了,可曾饿着冻着?真叫奴才好生挂念,格格您身子不好,万一有个闪失,奴才真是万死难辞。”
奴太并不是个巧言令色的圆滑人,比起机敏,他远不及他叔叔俄勒。敦达里听了他的这番话,再看他的表情,只觉得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表情如此谄媚,怎么看怎么怪异。
第五章
其实奴太碍于葛戴在场,没敢说的太详尽。下午莽古济在大门口对岳托破口大骂,大喊“给我打出去!”的时候是他第一个扛了棍子冲上去一棍子打在岳托的小腿上,先把这个权贵阿哥给打得跪伏在地。之后乱棍齐上,可惜的是府里没剩下几个能手,都是一群十岁上下的哈哈珠子,打架群殴什么的根本不济事,哄乱中居然还让岳托给跑了。
打了岳托,报了几年前那五十鞭子的仇,奴太这会儿心情正好,浑然未觉对面敦达里鄙夷的眼神已经将自己扫了好几遍了。
葛戴心中困惑,面上却不动声色,回头看床上歪躺着的阿木沙礼,似乎疲倦到了极致,已昏昏睡去。
这时候豪格手中抓着一只红羽长尾的鸟,从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跑到屋门口,扒拉着敦达里,不无炫耀地说:“你看!你看!这鸟比你抓的好看!”
奴太定睛一看,心里一个咯噔,整张脸皱成抹布一样。
敦达里将奴太的表情看在眼里,低头问豪格:“大阿哥这是从哪得来的鸟儿?”如果没看错,这是一只紫凤寿带。
豪格回首随便一指,胖乎乎的手指毫无正常的目的地:“我在那边一个鸟笼子里抓来的。”歪着脑袋想了想,“我有拿你给的两只鸟换哦。”两只换一只,他没占便宜,还吃亏了呢。
奴太哭笑不得。
这只紫凤寿带是爷从外头买来给小格格玩的,鸟笼子可是挂在小格格的房里头的。这皮实的淘气孩子,竟然闯到那里去了,也没见个人拦着。
奴太想把鸟要回来,可看着豪格欢天喜地的样子,几次欲言,都不知道要怎么张口。
葛戴从屋里出来便是看到豪格抓着一只靓丽的黑头红羽鸟在把玩,那鸟被他小手捏得快断气了,半死不活的连鸣声都听不见几声。
葛戴眉头一皱,呵斥道:“没规矩,还不快送回去。”
豪格小嘴一扁,满脸委屈。
敦达里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过一只鸟雀玩意,福晋也别太拘着大阿哥了。”
奴太站在边上,心里生闷气面上却不敢有半分顶撞。心里却想着,八阿哥家的奴才好大的口气,居然敢这般顶撞主母。
偷瞄葛戴,发现她神情平静,并没有对敦达里不逊的语气有任何不满,反而满是无奈的摸了摸豪格的额头,柔声道:“以后可切莫这样了,你既拿了人家的好东西,记得日后可得还上这份人情。”
奴太咋舌,这般温柔贤淑的福晋真是难得一见,与自家福晋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豪格朗声答应:“等我回去,我把我那只海东青送来……”
奴太在旁补上:“这紫凤是我们小格格的。
“小格格?”豪格仰头看额涅,“那是姐姐还是妹妹。”
葛戴道:“那是你表妹……”想了想,“应该取名了吧,是叫佳穆莉对吧?”
奴太连连点头,夸赞葛戴好记性。
敦达里问豪格:“你可真舍得把海东青换这只中看不中用的紫凤?”
第五章
那只海东青是娥尔赫前几日回娘家后带来的,说是额亦都送给豪格阿哥玩儿。豪格正是喜欢小动物的年纪,可惜那只海东青虽然已被驯服,但到底骨子里是倔傲不逊的猛禽,哪里能当三四岁娃娃的宠物?豪格接触了几次连根鸟毛都没摸着,心里已是不喜,这时要拿他不喜的东西换漂亮乖巧的紫凤,他哪里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