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壮汉子面色犹豫了片刻,掏出了十个大钱,递给灵儿:“拿着,赶紧去请郎中,不能耽误了。”
灵儿停止了抽泣,却反射性的缩回手,道:“大叔,哥哥说您要养家,不能再收您的钱。”
“快拿着,这不一样。我瞧二子的病来得凶猛,别耽搁了。请郎中上门,还要给出诊费的,你哪里有钱?”
灵儿的目光在昏迷的哥哥,和汉子摊开手掌中的银钱中,不断来回。最终,担心哥哥的情绪占了上风,她一把抓过汉子手中的大钱,跪下磕了个头:“灵儿多谢大叔。”
矮壮汉子的面上露出憨厚的笑意,和她一道出门:“快去吧,别耽搁了。”
走到一半时,闻见一阵浓浓的肉香。拿眼看去,只见搭在屋檐下的灶台上,放了半个猪头。铁锅里,还有半锅炖得稀烂的猪头肉,散发着香气。
矮壮汉子不由得耸了耸鼻子,好香啊,他已经有半个月不知肉味了。
灵儿是个机灵的孩子,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心头明白,忙道:“大叔,你把这半个猪头拿去吧。哥哥病了吃不下,灵儿这里有半锅,够吃几天了!”
☆、第489章 悄无声息
“不行,不行。”矮壮汉子连连摆手道:“你们兄妹弄点肉吃不容易,我怎么能夺你们的口粮?”
“大叔,要不您时常接济,我们的日子更过不下去。”
灵儿拿了一根草绳出来,两手灵巧的在那半个猪头上打了一个结,递给矮壮汉子道:“您就拿着吧。这么热,我们吃不了也会放坏。”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这个猪头不是花钱买的,是前些日子从江面上漂来了一头猪。二子哥哥他们几个捞了起来,分了这个猪头给我们。放了两天,都有些味道了。”
要不是家里实在没什么能拿到出手的东西,她又怎么好意思,将这有了异味的猪头肉来酬谢大叔?
听她这样说,矮壮汉子也就不再推辞。
没了这十个大钱,家里的婆娘又要叨叨了。有这半个猪头肉,也好交差。
他心知肚明,从江面上漂来的只有死猪。但他们这种最下等的人,能混个温饱就很不错,哪里还有资格挑肥拣瘦?
灵儿紧紧的揣着钱,朝巷子外面奔跑出去。出了巷口往走第二间,就住着一个郎中。脾气好,看病也不贵,这附近的人们都找他瞧病。
她跑着跑着,突然觉得脚步发沉,胸口感到一阵烦闷,恶心欲吐。
我这是怎么了?灵儿心头一阵茫然。不行,我不能倒下,哥哥还等着我请郎中回去。
她强忍着不适,扶着墙慢慢走着。好不容易走到那郎中家的门口,拍了拍门,却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面色慢慢开始发黄,症状跟她哥哥一模一样。
……
城中的一个乞丐窝棚内。
一个断了左胳膊的中年乞丐,正骂骂咧咧:“这鬼天气也太操蛋了!我在南市跪了一天,差点被热晕过去,才讨得这几个钱。”
另一名蓬头垢面的乞丐劝道:“北方遭了灾,城里流民多了好多,到我们手头的就少了。”
断胳膊乞丐正要再骂,突然一阵抽搐,口吐白沫的昏迷过去,面如金纸。
在这两人的面前,正是一锅熬好的鸡骨粥。
他们从水面上捞来的一只鸡,吃了足足三天,心满意足。这最后一点鸡骨,干脆就熬成粥,也有点肉香。
同样的情形,在洛阳城中发生了十几起。有一个共同点,他们这些吃了从水面上捞来的死鱼死猪等物,还都吃了两三天之久。
但是,吃这些食物的,都是实在活不下去的人。他们发病,要么咬牙熬一熬,要么请个游方郎中来开几剂药。就算是死了,也悄无声息无人关注。不能在这城中,激起一丝涟漪。
……
太子府,后院。
丫鬟婆子在太子妃傅氏的院中忙碌的进进出出,太子明日就要启程去棣州,傅氏正在给他准备行程。
太子出门非同小可,院子当中,放了好些个箱笼。里面的行李,从全套杭绸寝具、香炉、太子惯用的笔墨,到七八套从内到外的衣物,甚至还有夜香桶,极为详尽。
傅氏正弯着腰,亲自检查这些随行物品,不时挑出一些来。
“将这双靴子换了。”她指着箱笼里一对藏蓝色缂丝绣金线的靴子。太子是去赈灾,穿得太光鲜亮丽了,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水蓝上前屈膝禀报:“太子妃,刘夫人和余掌柜到了。”
傅氏拍拍手,吩咐道:“你们先拾掇着,等我回来看过了,再盖盖子。”
刘夫人是她的二舅母,做着米面粮食生意的,尤其在京畿一带做得极大。这个生意,母亲有两成干股,每年都有巨额的利润分红。刘夫人图的,就是让身为三品大员的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还说上两句好话。
傅氏成为太子妃后,跟刘夫人的来往就更频繁了些。借着她的名头,刘夫人将生意做到了江南道一带。
进了房,傅氏示意水蓝将小丫鬟都清退到十尺之外,守好了大大敞开的房门,才安心进到厅中。
刘夫人面相富态,容光焕发的上前跟她见了礼。
傅氏在主位上坐了,低声问道:“如何了?”
余掌柜压低了声音:“都办好了,请太子妃放心。昨日我们故意拖到午后,才运粮食过去,几百担的粮食,等入仓完毕都到了后半夜。通仓那边的人都是相熟的,就不再管我们。那五成的陈粮,换得神不知鬼不觉。”
虽然他这样说,傅氏仍然有些担忧:“是太子领的差事,这要是吃出个好歹,连累了太子,该如何是好?”
刘夫人笑容满面道:“就是拿去给灾民吃的,才不担心出乱子。不过是旧年的陈粮,味道上差了些。有得吃就不错了,哪里还分得出来好赖?而且,也只掺了一半,还有一半新粮哩!”
说着,她看了一眼傅氏,见她仍然忧心忡忡,将五根手指大张着,在她面前晃了晃,低声道:“太子妃,这一单做下来,有这个数。”
傅氏一脸不敢置信:“五千?”
刘夫人神秘的笑笑,附在她耳边悄声道:“五万。”
“什么?”傅氏低呼,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竟然有这么多?她记得,还未出阁时母亲说过,自家在二舅母那里的干股,每年能有三四千两银子。
那是足足一年的分红,而这仅仅一次,就能有五万?
刘夫人冲她肯定的点点头,道:“您一个人的。”
傅氏低低的吸了口气,平静下来,道:“也罢。陈粮新粮有什么区别,不饿着肚子就行。二舅母,可有一点,你一定要答应我。”
“没问题。”
“这样大的事情,你们务必好好盯紧了,不能出任何纰漏。要是被太子发现了,不要说你,连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夫人点头应承:“您就将心放到肚子里,粮食都混在一块,太子他分不出来。”
傅氏心想也是,太子不通俗务,连葱和韭菜都分不清,哪里还分得清陈粮新粮?但不知怎地,心头总是一阵忐忑。
“太子妃不必忧心。这批粮食是赈灾用的,灾民都等着米下锅呢。到了地方,几下子就会放完,等都吃到了肚子里,还能有什么把柄留下?”
☆、第490章 扩张生意
五万两白银!傅氏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钱。
她在未出阁时,父亲脾气耿直,不肯收受贿赂,还得罪了好些人。在同等品级的京官比起来,家中过得并不算宽裕。还好母亲在二舅母这里有干股,才能让支撑门面,不至于场面难看。
在她去参加贵女们的聚会时,佩戴的首饰都比旁人要次一等。那个时候,傅氏就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比她们都过得好。
做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金银珠宝唾手可得。但这些大多来源于父皇母后的赏赐,太子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带她去库房任她挑选。
傅氏自己可供支配的银钱,只有陪嫁,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
巨额的利润,晃花了她的眼,迷失了她的心。强行压下心头不安的情绪,傅氏再次叮嘱:“务必做得天衣无缝。”
刘夫人满口应承下来,傅氏又细细问了几句,才让她和余掌柜离开。
两人走后,傅氏望着外面来回忙碌的人,怔怔的出了会神,才出去继续给太子收拾行装。足足忙了两个时辰,才收拾妥当。
这样闷热的天气,忙了这许久,傅氏有些吃不消。回到房中,就躺在榻上歇息,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
水蓝沏了茶进来,伺候着她喝了,又站在后面,为她捏起肩膀来。
“太子妃,婢子刚刚去前院拿书册时,看见汪妙言也在收拾行李。”看着她这样累,水蓝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出刚才看见的事情。
“什么?”傅氏一下子坐起身来,愣了片刻又颓然倒下,有气无力的挥挥手道:“算了,随她去吧!”
在她脑中,闪过那日汪妙言被鞭打得鲜血淋漓的身子,深深的打了一个寒颤。
从第一天看到太子,傅氏就知道自己管不了他,更不敢管他。纵然太子俊美无双,但在他面前,傅氏只能小心翼翼,不敢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