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侯夫人到来,屋中众女都放下手中物件,纷纷上前见礼,一时间热闹非凡。
刘夫人挽了涂曼芬的手臂,笑道:“好久不曾见到,气色愈发好了。”
涂曼芬羞不敢言,一名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打趣道:“母亲,未来的嫂子害羞了。”这位却是刘氏的嫡长女程慧心,她与涂曼芬在以往见过几面,较之其他人,两人更为相熟。
众人纷纷落座,此时仅仅是夫人小姐便有十多名,再加上各自的丫鬟、公主府的侍女,足足有二三十人。原本宽敞的雅阁,便显得拥挤起来。
程慧心不顾涂曼芬的反对,将她拉到安平候女眷那边坐了。这里的圆桌边就只剩下涂曼珍、徐婉真二人。
涂曼珍一向是看徐婉真不顺眼的,垂首拨弄着桌面的双陆棋子,百无聊赖。
这么多人在室内,时下又流行熏香,夫人小姐身上的熏香夹杂着脂粉香气,将室内的荼芜香都冲得淡不可闻。香味繁杂,让徐婉真很是气闷,对涂曼珍低声道:“二表姐,你看这里就得我们二人,占住这张桌子,怕是不大好。”
涂曼珍环顾四周,圆桌都被占满了,安平候府一张、昌平侯府一张,唐元瑶那边人多也占了一张,另外就是曹家小姐一张。自己这边两人,确实有些显眼。再有客人到来,身份地位一定都是远超自己的,那时再让位,便显得更加尴尬。
涂曼珍放低了声音道:“确实不妥,你道如何?”
“那边的轩窗不错,还可看看风景,二表姐觉得怎么样?”
待涂曼珍点了头,徐婉真让采丝请公主府的侍女过来,道:“这位姐姐请了,我们姐妹俩想移去那边轩窗。”
这侍女心思玲珑,一看便知缘故,笑盈盈的上前,将圆桌上用过的茶水和双陆都撤了下去。待她们择了一处轩窗下的案几坐好,又重新奉了茶。
换了位置,在窗边有新鲜空气和室外的草木花香,徐婉真觉得清爽许多,安静的坐着看风景。
但涂曼珍哪里是闲得下来的人?她坐在窗下,正好将室内众人一览无余。只见衣香鬓影,人人笑语宴宴。
反观自己却被抛在一边,又不识得几人,只能和这个徐婉真坐在一处,处境尴尬,不由心头暗恨。又想起之前唐元瑶的讥讽,便怪上了徐婉真,心道都是她的商户身份连累了自己,否则自己至少能结识几名身份相当的闺阁小姐。
不多时,又陆续进来了两波女客,均是身份地位远远高于涂曼珍的,随众女上前见了礼,又枯坐窗下。见到徐婉真处之淡然,不由心头气闷。
眼看漏刻指向巳时两刻,门外进来一名活泼讨喜的侍女,正是徐婉真认识的春莺。她笑意盈盈地冲众人施礼道:“各位夫人、小姐,请随我来前往‘漱雨轩’。”
雅阁内人虽多,此刻却井然有序。无须言语,那身份地位最高的率先站起,走在最前面,其余依次而行。涂曼芬和安平候府的女眷走在一处,看了涂曼珍一眼,示意她安分守己。走在最后的,便是唐元瑶几人和涂曼芬、徐婉真二人了。
唐元瑶仗着人多,抢先一步,还笑着挑衅地看了她们一眼。
涂曼珍不禁气闷,而徐婉真却乐得如此。趁此时机,采丝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将认得的女客一一介绍。她这才知道,今日这个花会,来的都是嫡夫人嫡小姐,一个庶女都未曾出现。
跟着众人,徐婉真缓步前行,眼前这些人的身份,除了定国公府,还未曾有另外的女眷出现。想来这间雅阁内的女客,身份最高也只是侯府夫人了。
这场花会,自己便安安静静的当好看客便好。不知武正翔在何时出现呢?他说过在花会上来见自己,这一晃,又是好几日未见。徐婉真轻轻的捏了下自己的手,原来,他在自己心中的印下的烙印,已经这么深了。
“漱雨轩”坐落在溪边,由一个大敞轩两间小厅而组成。
待众人迈步进入小厅,只见各府带来斗花的名贵牡丹,都陈列在此,满室芳香扑鼻。平日难得一见的姚黄、魏紫、豆绿、赵粉这四大名品俱都在列,且还不止一盆。另有二乔、玉楼春、香玉等等品种。
每一盆花下面都系了一个紫檀木牌,上面用小楷书写了“定国公府”、“齐王府”、“安平侯府”字样,想来应是对应的府邸。
徐婉真一一看过去,竟然还有难得一见的青龙卧墨池和冠世墨玉各一盆,下面挂的木牌上分别是“太子府”和“齐王府”。
原来太子也来了,徐婉真心中暗暗思忖。想来也是,无论如何明争暗斗,这明面上的兄友弟恭,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转过花厅,进了敞轩,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极为宽敞的所在,面前便是潺潺流水,四面的竹帘均已卷起,淡紫色的软烟罗迎风起伏。望出去便是一大片牡丹花丛,窗下有各色锦鲤游动,风景绝佳。
此时春日已过,夏日未至,清风在敞轩中流淌,带来阵阵花香,正是一年中赏景的最好时机。
☆、第181章 故人重逢
敞轩内已沿四周布置好案几,按古礼一人一席。屋中央铺了一块长方形的红色波斯地毯,一班女乐在其中奏响清商大曲中曲调欢快的《泛龙舟》。端午才过去三日,此时奏起颇为应景。
案几后已有数人落座,昭阳公主坐在主位上,一身彩衣灿若云霞,笑容比云霞还要耀眼。紧挨着她的两侧的,徐婉真根据郑嬷嬷的讲诉猜测,应是定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李氏和太子妃傅氏。
其余数人徐婉真并不认识,想来不是国公夫人便是王妃,个个身份高贵,仪态端庄。人虽多,却不似之前在雅阁中那边吵闹,偶有交谈均都轻声细语。
从雅阁一道过来的众人,在侍女的引导下悄然一一就坐。
徐婉真敛目垂首,却在眼角的余光处,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再定睛一看,原来真是在苏州时见过几面的汪妙言。
汪妙言随楚王妃坐在一处,也见到了她,心中五味杂陈。自旧年收购徐家产业一役后,汪家虽与徐家冰释前嫌,但汪家自此一蹶不振,连供应给长女汪丹若、楚王侧妃的银钱也减少了大半,汪丹若在楚王府中益发如履薄冰。
在楚王妃的步步紧逼之下,汪直华不得不将汪妙言送进京,若是能被楚王看上纳为妾,也能成为汪丹若的助力。但楚王妃何等精明,一眼便看穿了汪家的打算,一番言语威逼利诱,使汪丹若屈服,反而让汪妙言成为了她的用来笼络他人的棋子。
此次楚王妃带她来参加“牡丹花会”,看上去是对她青眼有加,其实也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
汪妙言心中苦楚,跟在楚王妃身边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没料到,在此地她竟然又见到了徐婉真。见她一身的清雅脱俗,行走之间自有风华,比之在苏州时,更多了一份淡定从容。
凭什么我身在地狱,你却成为那个看客?汪妙言保持着神情的恭谨,藏在衣袍中的双手却紧紧握在一起,连指甲刺入了掌心都不觉疼痛。只有如此,她才能掩盖心中涌上来的滔天恨意。
待众人坐定,昭阳公主轻轻拍手,女乐停止演奏,施礼退下。她朗声一笑,道:“昭阳奉皇后之命,召开这‘牡丹花会’,只为给父皇献上最好的花、最好的诗、最好的画。得各位赏脸到此,还请倾力而为,万万不可藏私。”
此言一出,各贵女面上神情兴奋,摩拳擦掌只待小试身手。
“此番也不会让你们白白出力,皇后赏了彩头下来。”月桂端出一个紫檀木盘,上面放了一支通体无暇的白玉如意,昭阳公主笑道:“此为作画头名奖品。”
月桂托住白玉如意,呈上前给众人观看,压抑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待月桂退下,木槿又托出一个玳瑁鞘嵌明珠腰刀,呈给众人看了。只听昭阳公主道:“此为大食国朝贡的腰刀,皇后赏给作诗头名。”
高芒王朝建国以来,文盛武兴,接壤小国纷纷来朝,大食国只是其中之一。大食在冶炼钢铁上颇有独到之处,造出的弯刀削铁如泥,光可鉴人。这把腰刀,便是作为传家之宝也是使得。
徐婉真暗暗感叹曹皇后的阔绰与胸怀,那白玉如意倒也罢了,虽然珍贵却仍有觅处。这腰刀却是货真价实的宝物,据郑嬷嬷所讲,在大食国也是珍贵之物。
此处虽均为妇孺,但高芒王朝习武之风兴盛,皇室每年都会进行两次大的围猎,游猎是贵族子弟最常见的娱乐活动。上行下效,民间有武艺在身之人不少,这在座的贵夫人,当然也都懂得这把腰刀的价值。
定国公夫人李氏满头银发,保养得宜,从她秀挺的鼻梁、明亮的双眸中,仍可窥见她年轻时的风采。贵为曹皇后的母亲,在她脸上却无一丝倨傲,神情温和道:“这是‘牡丹花会’第一次在宫外举行,果然是热闹许多。大家无需拘谨,放开手脚才好。”
关于品评的规则,由世子妃苗氏出面说明:“还是老规矩,只能是闺阁中的小姐作诗作画,再糊了名送过去让‘清玄阁’那些才俊们投票品评。获得认可的作品,才俊们会在上面贴上一朵金箔牡丹,获得金箔牡丹最多的,便是头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