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末年皇帝暴虐,上行下效。那孙家乃是当朝权贵,孙太师把持朝政,飞扬跋扈。家中子弟气焰嚣张,欺男霸女yin人妻女无恶不作,府第中常常传出哭泣惨叫之声。府中的下人奴婢更为凄惨,动辄得咎,时常有被打杀了的下人婢子用草席一卷,抬出角门,死状凄惨无比,人人视孙家为虎穴龙潭。
却有一日清晨,人们发现孙家那占地颇广的宅邸静悄悄的,也不见下人出来采买。四门紧闭,门房也一个不见,门缝处却有血迹流出。人们觉得蹊跷,才报了官。
京城府尹带了人来,甫一打开门,就有重物落下。定睛一看,却是孙家二少爷的尸首。只见他两腿被齐膝斩断,露出白色的骨茬,身后两道血痕蜿蜒,双手鲜血淋漓,毙命处却是背心中插的一把利斧。显见他双腿断后一路爬行至大门处,想要求救,却被斧头斩断生机。
孙家二少爷乃人人痛恨的京城一霸,见他死得惨烈,众人唬了一跳。再往里去,孙家下人奴婢一个不见,主子们上至孙太师,下至幼童,一个不差死在宅邸之中。腰斩、剖心、剜目,甚至有四肢被斩成肉酱的,等等死法无一而足,整个宅子变成了阿鼻地狱。
这些官差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也纷纷作呕。也不知昨晚那个血夜,是个怎样的场面,这么大动静,竟然周邻四舍都不知晓?
后来验了尸才知道,孙家主子被在晚膳中下了迷药,毫无反抗之力。这些下人对他们,是有多深的怨恨,才能做出这等事来?
此案朝野震怒,下令捉拿犯案的孙家下人。但这些下人策划此事已久,早已安排了退路。不久后朝局震荡烽烟四起,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这件事常被各家主母提起,用以教导子孙,莫要苛待了下人。涂曼珍性格冲动,常怪罪于下人,宁先生听说后便在课上讲了此事,来警醒涂曼珍。
眼下又听涂曼芬提起,涂曼珍后背发凉,娇嗔道:“姐姐,我又不是那孙家。”
☆、第173章 交付绢花
涂曼芬斜睨了她一眼,道:“你当然不是那孙家人。我们涂家论权势、论财富,哪一点能及上当年的孙家?可是妹妹,这贴身丫鬟最是要恩威并施,务必使她们忠心于你。”
“但她们做错事,难道不该罚?翠袖烫伤我,这雨燕适才又拿冷茶给我喝。”涂曼珍不依的跺脚道。
听她没有任何悔意,涂曼芬头痛的揉揉眉心,道:“罚,也有很多种方式。你平日里的暴躁脾气,都要改了才好。再过几年你就要出阁,手底下若是没有一个忠心的丫鬟,你到了夫家如何自处?再说,我刚才要是不拦住你,你堂堂一个小姐,竟然要亲自去踹那雨燕?实在是太失身份!”
说到后面,涂曼芬有些疾言厉色。对这个妹妹她一向是疼爱的,母亲未能诞下嫡子,待出嫁了唯有两姐妹互相依靠。幼时对她的一些行为,也纵容的过了头。如今才发现,想要将她的性子给掰过来,却不是件易事。
见姐姐发怒,涂曼珍讪讪道:“妹妹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涂曼芬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真要记在心上才好。”又细细教她,怎样收服丫鬟,怎样罚才算适当,怎样才能让对方畏惧怎样又让她们感恩,涂曼珍听得频频点头。
两姐妹说着话,守在门口处的银屏扬声道:“荷香姐姐怎么有暇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荷香定然是拿来了“牡丹花会”的请柬,停住了话头。涂曼芬朗声道:“快请荷香进来。”
荷香进了房,笑意盈盈的施了礼,将装请柬的锦盒呈上,道:“今儿一早,公主府便送来了。老夫人将那管事留了饭,我这才得闲送过来,给二位小姐。”
银屏上前接过,捧到两人跟前。涂曼芬在心底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只见两张精致的请柬静静的躺在丝绒之上。
她伸出双手拿起其中一张仔细端详,这张请柬用上好的花笺所制,右下角绣了一朵半开的牡丹花,正面用簪花小楷书写了“牡丹花会”四个字。在请柬下方,缀了牡丹镂空流苏银铃,轻轻一碰,便传来悦耳的铃声。
涂曼芬将请柬拿近,正待打开,一阵醉人的花香袭来。凑近一闻,原来是请柬上熏制了牡丹花香,深吸一口,甜香沁人心脾。
耳边传来涂曼珍兴奋的声音:“好漂亮的请柬!公主府好大的手笔。”
不光是大手笔,能在这区区一张请柬上下这么多功夫,光材料就用了好几种。观之有赏心悦目的牡丹刺绣与簪花小楷,闻之有上等的牡丹花香,听之有银铃轻响。
能看、能闻、能听,这么精巧的心思,也不知出自公主府何人之手。涂曼芬默然想到。
却听到荷香笑道:“恭喜大小姐、二小姐。老夫人说了,明日就请‘云裳’的掌柜来一趟,为两位小姐量体制衣,出席这牡丹花会。”
涂曼珍喜形于色,“云裳”乃京中顶级的成衣坊,用的都是最时兴的料子最顶尖的绣娘,价格不菲。林氏将银钱管得甚紧,她们两姐妹纵然被娇宠着长大,也没穿过两回“云裳”的衣服。
青竹苑内,徐婉真给徐老夫人讲了绢花的筹备事宜,道:“我已递了贴子进公主府,明日就可把绢花送去。孙女想着,既然做了,不如更尽善尽美一些,带着绣娘将这些绢花都扎到枝头才好。”
徐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道:“话虽如此,你也别过于劳累了。”
“祖母您放心,孙女省得。”
她有好几次,想要将影风告诉她的话转诉给祖母,话到了口边却又咽下。她实在是无法解释这消息的来源,这等宫廷秘事,怎会被她轻易得知?影风的存在,祖母并不知晓,她虽然心中对他极其信任,但他深夜来访之事,让她如何给祖母说?
只得按下话头,一切待“牡丹花会”后,看情形再说不迟。
至于影风提醒她要远离昭阳公主,她心中有数,花会过后渐渐断了来往便是。自己与昭阳公主的身份,原本就是云泥之别,只要自己不凑上前去,堂堂公主与自己有何交集?
徐婉真这样想,原也不错,只是她未曾料到,她的婚事,已成为昭阳公主必须拿下的目标,何以置身事外?
翌日,徐婉真先到了“锦绣记”。
绢花质地轻盈但颇占空间,为防被压到后损伤花形,俞掌柜将绢花足足装了三大车。
徐婉真道:“将于学民家的叫上,再择两名绢花作坊回来的绣娘,跟我一并前去公主府。”俞掌柜自去安排不提。
到了公主府,刚刚下了马车,采丝扶着徐婉真站定。春莺便迎了上来,态度比前两次更要热情几分。只听她脆生生道:“徐小姐你可来啦,公主都念叨了好几次。”
徐婉真心下狐疑,不过是送个绢花,春莺如此热情却叫她心头不安,别真是叫影风说中了?按下心头疑惑,笑道:“还请春莺姑娘带路。”
这次昭阳公主却是在书房见了她,以示亲近之意。
春莺带了她进去,昭阳公主停下手中的笔,招手道:“婉真来得正好。你来看,我这支鹅毛笔如何?”
徐婉真接过笔凝神细看,较之她制造的鹅毛笔,眼下手中这支更加朴实,笔管粗壮能蓄墨更多。在纸上试了试,书写流畅远胜以往。
徐婉真恭声道:“公主心思灵巧,婉真不及万一。”
昭阳公主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忽的大笑起来,如阳光般璀璨夺目,摇头道:“婉真,在我这里,你不必如此小心谨慎。我与你一见如故,你就如同我亲妹子一般。”语气真诚而热切。
饶是徐婉真心中有了提防之意,也不禁被她这般风采所慑,被她的诚意而打动,忙道:“婉真仰慕公主芳华,不敢造次。”
昭阳公主也不再多说,转了话头问道:“今日你来,可是来交付绢花的?离‘牡丹花会’却还有两日。”
徐婉真敛礼道:“回公主的话,婉真幸不辱命,眼下共得了五百朵绢花。民女想着,提前交付了,让绣娘们先将绢花绑上花枝,才不会碍着公主对花会的其他布置。”
☆、第174章 真假难辨
昭阳公主微笑点头,这徐婉真心思细腻,将事情交给她办,果然是对了。问道:“那些绣娘可来了?”
“都来了,未得公主允许,在二门处候着。”
“春莺,你去将她们带去牡丹园,交给白芍。”春莺施礼退下。
昭阳公主离开书案,招呼徐婉真到窗边几案旁一并坐了,道:“你且先歇息一回,蜀葵昨日刚做出一道新点心,要在牡丹花会上用,婉真你顺道帮我品鉴一回。”
徐婉真哪有资格与昭阳公主同席?但帮公主试菜又另当别论。
月桂上前,为两人摆上银勺、玉碗。
不多时,蜀葵端上一道糖蒸酥酪。用琉璃盏盛了,雪白如玉,之上洒了几片粉嫩牡丹花瓣,显得格外诱人,其余倒没看出有任何特异之处。
蜀葵将酥酪分装到两人面前的玉碗之中,待公主拿起了银勺,徐婉真方才细细品尝起来。甫一入口,只觉细腻滑嫩,细细品来,甜而不腻,回味中带着丝丝清香。跟以往品尝过的糖蒸酥酪,味道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