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五号吧。”梁箫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生日?”梁二愣住了,“我的?”
梁箫的手在他衣服里摸了摸,伸到他腰上,那里有着微微凸起的“胎记”。
“去年八月五号,梁29的原始细胞完成合成了。”她的手顿了顿,又摸着那个鱼形的花纹,“我合成的。”
“嗯。”梁二点头,忽的抱紧了她。他在她的头顶蹭蹭,虔诚地烙下一吻,柔声道:“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谢谢你让我有机会见到你,谢谢你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嗯,生日快乐。”她也回吻了一下。
她还记得去年冬天,在她生日的时候,梁二跟着AI像模像样地准备了一场庆祝会,笨拙又卑微地学着人类的样子,想表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我”了半天也“我”不出所以然,非要让她教他跳舞,好像学会了跳舞就能得到她一样。
真傻,她想着,忍不住笑出声。
“你现在都不跳舞了,是不是都忘了。”她手指在他腰上动来动去,可他根本不觉得痒。
梁二有点心虚:“我都记得,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对。”跟她相处的每一天,她说过的每句话,她做过的每个动作,他都无比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她第一次教他时,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节拍,甚至当时手上的触感,他都能全凭记忆复刻出来。
在那段漫长而痛苦的单恋中,这是支撑他走下去的一切动力,他必须像毒-药一样日日回味几次才能继续活下去。
怎么会忘呢?
“检查一下吧。”她从他怀里钻出来。
“现在吗?多冷啊!”他看着她穿好鞋,已经摆好了姿势。
“快来。”她冲他喊道。他听话地握住她的手,左手搭上她的腰。
“太紧了。”
“我怕你冷。”
“借口。”
“那你冷吗?”
“冷。”
“没有音乐。”
“我来唱。”
她缓缓开口,哼着曲调,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在屋中转了起来。没有音乐,没有舞鞋,没有裙子,没有观众,只有雨声和她淡淡的嗓音在空旷的屋内回荡。
他们的影子被火苗拉长,映在墙壁上,紧紧交叠在一起。
唱到歌词的时候,她似乎记不全了,才唱了两句就笑出声:“我忘了。”
梁二就势抱住她:“没关系,不跳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捂了一早上的手已经迅速地凉了下来,他还惦记着她说的“难受”。
她以往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可见说出口的时候该是多难受,多严重。对于她,他总是大惊小怪,过分谨慎。
“你去躺着吧。”他把她拦腰抱起来,她顺势两腿攀上他的腰,像只猴子似的挂在他身上。
额头相贴,四目相对,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眼睛中他的倒影随着火苗来回跳动,像是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你怎么不问我了?”她问。
“问什么?”他不解。她堵住他的嘴,唇舌相交之间,又是一阵心跳加速、呼吸紊乱。
“这个之前,”吻已经结束,但她仍然用嘴唇蹭着他,“你原来总问我的。”
梁二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你喜欢我吗?”为什么让我问这个?他望着她,看见她的笑容一点点扩大。
“喜欢,而且……爱你。”她贴着他的唇,轻声说道。
我爱你。
她故意省略了“我”这个主语,以为这句话听起来就没那么直白,没那么难为情,但她发现自己错了,单单是一个“爱”字,就让她脸红心跳了。
不想承认,不想告诉你,因为一向冷淡镇定的我也会因为“爱你”这件事变得不像自己。
她承认自己很自私,从来不会明明白白地告诉梁二她喜欢他,她在乎他,甚至她爱他这种话,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太让人难为情了。我们已经吻过了,睡过了,连结婚登记处都去过了,如果不爱你,为什么还要跟你结婚呢?她以为他都明白。
但就在梁二告诉她“不想走”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也许我还是欠他一个表白。一个让他不用再惶恐不安,不用再忍气吞声,不用再从一点一滴中偷偷挖掘出“她爱我”的证据的表白。
“我爱你,一直,一直爱你。”
她避开了他的眼睛,垂着眼帘,故作镇定地盯着他的嘴,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但他久久没有回答,她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眼圈发红,半晌,只答了一句:
“我们已经结婚了。”
她像第一次那样,捏着他的下巴,嘟囔着“哭什么哭”,直接亲了上去。
她爱我,一直一直爱我,他想道。我也是。
————
这次感人的表白和生日会并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两人缠绵温柔的亲吻最终以梁箫大力推开梁二划上了句号。
梁二先是一惊,眼里的受伤和失落掩都掩不住。随即他看到梁箫蹲在门口,一个劲地往外吐。
他这才反应过来,她早就说胃难受,不会是喝的水有什么问题吧?还是说昨天那条鱼有毒?
梁箫没吃东西,自然什么都吐不出来,只一个劲地干呕,胃液不断地往上涌,烧得她嗓子生疼。梁二用杯子接了一点雨水,热了给她喝,喝完虽然好了一些,但约莫半小时之后,还是吐了一次。
反反复复了好几次,梁箫终于觉得好一些了,刚才旖旎暧昧的气氛全都消失了,两人一个虚弱,一个担忧地坐在床上。
外面的雨仍然没停,梁箫靠在梁二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和雨声混杂的声音,眼皮又不由自主地粘到一起。
雨天就是精神不好啊……睡着之前她模模糊糊地想道,然后一觉睡到了第二天。而抱着她的梁二却一直守着她,几乎一宿没睡。
第65章 荒野第N日上
雨一直下了两天,时大时小,时断时续,一直到第三天早上才停下来。
屋里积了不少的水,他们的床垫也有些发潮,梁二本来打算把床垫里的干草拿出来再烤烤的,但是梁箫一直在睡觉,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像一滩泥一样摊在床上不起来。
她真的生病了,他心想。
但他不知道该给她吃哪个药,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他只知道发烧了应该降温,应该吃退烧药,应该多喝水早睡觉,可她额头并不烫,脸色也很好,这下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梁箫睡着的时候,他就把她抱在怀里,有时候她会醒一会儿,问问现在几点了,雨停了吗,然后又接着睡。
不对,太不对了,他心想。她从来没有睡这么长时间过,而且之前她吐了好几次,会不会……
他想起了去年冬天,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疼痛发作时,浑身就像被白蚁啃过似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想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恨不得晕死过去才好。他是用了多么大的意志和忍耐才坚持住了不被人发现。
她的症状几乎跟他一样,难道说她也得了跟他一样的病?可她不是金属人,也许这是上次能流弹爆炸的后遗症?或者说这是她营养不良
可他们没有药,这里没有医生,没有医院,在她生病的时候除了守着她、看着她痛苦之外,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
如果她死了……他绝望地想道,如果她没能坚持住,他该怎么办?
他突然觉得自己太自私,为什么不想走呢?梁箫也是人,她也会生病啊!难带就为了自己这种龌龊的心思,就要把她一辈子留在这儿吗?他之前还想过,如果她找到了什么通讯的设备或方法,他可以暗中做点什么,拖延一下离开的时间,多享受几天全然不受打扰的二人生活。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海妖的歌声一样,让人明知道是陷阱、明知道是错误,还是被拖入诱惑的深渊。
他太幼稚,也太自私了。他根本没有想过她如果生病了怎么办,她受伤了怎么办,难道他只能像现在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难受吗?
我们得出去,他下定决心,我们一定要出去。
梁箫断断续续地睡了两天多,中间醒过来的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外面的雨不停,屋里的人不醒,梁二根本不敢出门。幸好梁箫预料到要下雨,捡了很多树枝进来,不过他们都没料到雨能下这么久,足足两天,为了怕她冷,白天也一直燃着火,眼看着柴火就要不够用了,梁二只能把梁箫裹成一个蚕蛹,抱在怀里。
或许是因为这里可以挡雨,又或者是因为温度够高,窗子外面钻进来几只胖松鼠,三个小的和一个大的,站在理他们很远的墙边,时不时往火堆旁凑一凑,见他们动了,就“咻”地一下跑到墙根,随时准备逃。
梁二现在已经无暇思考他们到底能不能吃、好不好吃了,他现在关心的只有梁箫。梁箫实在睡得太久了,他隔五分钟就要去摸一摸她的鼻子,感受到她均匀、悠长的呼吸,才能放下心。
他总怕她一下子就睡过去,闭着的眼再也睁不开了。
雨终于停了,天还阴着,树枝也烧尽了,零星的几点火苗还在垂死挣扎,胖松鼠们的鼻子嗅了嗅,连成串地从门缝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