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正说的眉飞色舞,被颜如心一打断,不禁兴趣索然,“小姐,你好没意思。”
颜如心随意的拈起一枚落在她膝间的粉色木槿,凉凉的道,“哦,给你去茶楼开个说书摊子,好不好?”
“小姐,你”海棠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好吧,她承认。她家小姐自从昏迷又醒来之后,是没有以前刁蛮任性了,可是腹黑深沉更可怕好不好。她现在深深怀疑当初那个哭天抢地要跟着小姐上京的自己是不是被下药了,还是自个儿天生就是被虐的命啊!
“海棠,其实我觉得你蛮可爱的。”颜如心突然天外飞来这么一句。“啊?”海棠瞪圆了眼睛,不自觉的拢起双臂,“小姐,你又想做什么?”
颜如心见她一副胆战心惊生怕被人扑倒的样子,连连轻笑,“拜托,我能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赶紧说正事而已。”
海棠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糗大了,“大小姐房里的青曦姐姐原是从府里跟来的,听她说,大小姐这次出事倒像是跟太子有些关系。”说完捂着脸跑开了。
太子?颜如心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姐姐原是带了两个丫鬟的,青曦在,那么竺媛呢?颜如心想起临安西湖畔那个阴沉暴躁的男子,直觉的认为姐姐并不会和他有什么瓜葛,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十阿哥胤誐么,她也见过,眉目英挺,自有一股正直的气度。固然因为姐姐的事,对她存了忌讳,礼节上倒是一点不差的。细细的问了颜将军夫妇的近况,又将她亲送至玉谰苑门口,叮嘱了下人要好生伺候方转身离开。彼时颜如玉出来迎她,看着十阿哥的背影神色怅然 ,且喜且怨。
颜如心将头靠在花丛中的秋千架上,微微摇荡,这世间的情爱啊,就如眼前碧萝藤,缠缠绵绵,却又不愿放手。
“你这园子不错。”
“难得四哥肯夸我,”是胤誐的声音,听着似乎往这儿走了。
四哥,卧槽,颜如心不知道心虚什么,一下站起来,想想不对,又赶紧猫下腰,沿着那一丛木槿开溜。
“等等十三弟。”胤禛停住脚,向秋千这面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
一袭白衫的少年追了上来,“四哥,十哥。”他轻轻笑道,顺着胤禛的视线瞧去,看见一片樱花色的裙角。
颜如心有些慌不择路撞到某人身上,却被误以为是投怀送抱,反正这样的套路他见得多了。一把不耐烦的推开,“滚!”
颜如心被怼得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也是怒火顿起,抬眼细细打量来人。擎了一把水墨荷花渲染丝绸伞,着了一袭宝蓝香丝刻长衫,面如美玉,两道长眉不耐烦的拧着,一双凤眸似笑非笑,见这小丫头毫不畏惧的盯着自己,薄唇轻敛,“怎么,还不知死活?”
唔,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飘起了雨丝。颜如心转过身,不愿跟这人继续纠缠下去。
“站住!”那人拦住她的去路,语气生硬的吩咐,“带我去十爷书房。”
“抱歉,我不知道在哪儿。”颜如心耸耸肩。
“你!”那人似是忍耐到极点,抬起手来便欲教训颜如心。
颜如心灵巧一躲,微笑看向那人身后,一双眸子乍然全是喜悦,“十爷您来了!”
那人下意识的转头望去,见身后空空如也,方知上了当。他本来绷着一张俊脸,突然又笑得不可自已,“有意思的小丫头。”
转过几个抄手回廊,又经过一条鹅卵小径,颜如心悲哀的发现自己迷路了。也不能怨她,实在是这古代的房子模样都差不多,而她的方向感么又不太好。颜如心恍惚觉得应该到玉谰苑了,怎的眼前出现的却是辰楿园。这辰楿园么,她听海棠说过,貌似是十阿哥的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住的地方。颜如心入府有一段时间了,却并未见过这嫡福晋是何方神圣。只是据海棠搜集来的情报,当初姐姐受宠掌管贝勒府时,她并未阻挠,如今姐姐失宠被软禁玉澜苑,她也不反对。只一心向佛,天天将自己关在这辰楿园里吃斋念经。
颜如心正自出神,院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走了出来,乍见有人,吃了一惊,“你是?”待看清颜如心的容貌,又福下身去,“见过颜二小姐。”
☆、桃花九
这处卧房布置的甚是素简,烟青色的帐子,楠梨木的桌椅,当中一张长形紫漆平头案,供着一个缠枝莲纹青花瓶,随意的插了几支米兰,嫩黄的花蕊与翠绿的叶子交映,倒也给这屋子平添了一抹亮色
颜如心可从未想过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去见博尔济吉特氏,一时也是无话。行完礼之后就在一旁站着,抬眼望去,暗自纳罕,这屋子从简的过了头,哪像个嫡福晋住的地方。与之相比,姐姐那儿倒是富丽堂皇,若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可不就是宠妾欺主么?更何况姐姐现在已经势弱,经不起打击了。
博尔济吉特.堇莲颂完最后一章《般若波罗蜜心经》,出了内阁。细细的打量了一阵颜如心,微笑着说,“坐吧,”她一身青色衣裙,淡淡的绣着一丛兰花,眉目平和,自有一股平静自若的气度。“你与如玉并不很像。”
“是,”颜如心小心的回答,暗自忖度着该说些什么替姐姐开脱。
“这屋子么,是我自个儿布置的,与你姐姐并无干系。”她淡淡的笑着,仿佛看透颜如心的心思。颜如心有些讪讪,眼前这女子慧质出尘,“福晋一心向佛,自是不在意这些俗物。”
堇莲取了桌上的白瓷茶壶倒了杯茶,饮了一口,捧在手,“我原也不信这些,从前在家时看着额娘吃斋念经总觉得没意思。不过自从嫁了人,倒觉得有意思了。”她奇怪的瞥了颜如心一眼,颜如心连忙低下头,说不清心里该高兴还是难过。假如有一天,自己也遇到这样的问题,该如何选择?颜如心摇摇头,又点头,一时心间烦乱。
“我未过门前就知道府中有一位颜福晋,十爷偏宠她,将府中事宜交由她打理。你说让我,如何自处?”堇莲一字一顿的说道,面色变幻似哭似笑。
颜如心垂了眼帘,她只知道十阿哥待姐姐万般宠爱,可是不知如此也伤透了另一个女子的心。颜如心如坐针毡,偏偏也想不出任何理由来为至亲之人辩解。
莲看向颜如心,那般平静无波的坐着,竟是比自己还要性冷些,“我争过也闹过,可是爷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即便赢了又能怎样?”堇莲缓缓起身,一直冷静自持的声音也渐渐模糊,有些记忆本该随着时间日复一日的淡去,却总在不经意间被触碰。
外面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堇莲让丫鬟找了一柄青萝油纸伞递给颜如心,颜如心接过来的时候是有一些迟疑的,“福晋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堇莲捻了手中透亮圆润的翡翠串珠,“人有人意,我有我意。合得人意,恐非我意,合得我意,恐非人意。人意我意,皆非天意。”她面容沉寂,淡然的语气里夹杂着不可触摸的哀伤。
“多谢。”颜如心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出了这辰楿园,正直往北走,转过一座假山,穿过一片夹竹桃,再过一条抄手长廊,就是玉谰苑。颜如心想着方才那丫鬟给她指的路,生怕忘了,索性一边走一边嘀咕。不期然的有个人飞扑上来,“小姐,可找到你了!”
颜如心好容易稳住身子,手中的油纸伞倾了大半,雨丝毫不留情的落了下来,“海棠,既然知道我也是母的,下次可不可以不要投怀送抱了?”
“哪个要对你投怀送抱,”海棠下意识的要反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沉着脸道,“二小姐你快回去看看吧,十爷正冲大小姐发脾气呢。”
“怎么回事?”颜如心敛了神色。
“好像是哪个丫鬟不懂规矩,惹九阿哥生气了。”海棠跟在她后面,一边疾走一边说。
毒蛇九?颜如心倒吸了一口冷气,暮然想起那双危险的丹凤眼。“十爷怎么说?”她顿住脚,看向海棠。海棠被她灼灼的眼神瞧得低了头,嗫喏道,“十爷说要大小姐交出理事的权力,还要将大小姐贬为媵妾。”
颜如心觉得脑中轰然一响,交出理事大权,贬为小妾,这要置姐姐于何地?“十爷现在何处?”她冷冷的问。海棠愣了楞,到从未见过二小姐这样板着脸,“刚从玉谰苑出来,好像要出门的样子。”颜如心将伞扔到海棠手上,回身向府门前跑去,“回去看好大小姐!”一边跑一边抹去脸上的水珠,不知是雨是泪。颜如心只觉得满心酸涩,为堇莲也为姐姐。
这贝勒府忒大,颜如心七拐八拐,又问了好几个丫鬟小厮,好容易赶到正门口,果见两个人撑了伞正要出门。因隔得远,颜如心索性大喊了一声,“站住!”
那两个人果然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一个身着蓝衣,丰神俊朗,一双眸子波光潋滟,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正是颜如心方才在花园遇见过的那人。另一个一袭荼白色衣衫,袖口处隐隐绣了几枚竹叶,面目温和,也带着几许讶然的笑意,却并不是十阿哥胤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