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心向李德全告了假,说是出去透会儿子气。也没敢走远,就在交泰殿外的一株梅树下站了站,忍了又忍,一滴眼泪还是慢慢落了下来。方才姐姐说什么,你可要早作打算。打算?颜如心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岂能由得自己?折了一枝红梅在手,颜如心转身欲回殿中,却恰巧撞到身后来人。
“我道是谁这么大胆,原来是颜二小姐。”嘉贵人裴氏一身并蒂莲锦缎石榴红宫装,扶着身边宫婢的手,不疾不徐的姿态倒颇有大家风范。
颜如心连忙屈膝行礼,“嘉贵人吉祥。”
嘉贵人慢慢的走过来,细细的瞧了瞧颜如心,泯然一笑,“本宫自然是吉祥,只是不知道颜二小姐是不是吉祥呢?”
见颜如心并不打算回应,她取过颜如心手中的梅花,放到鼻端轻轻一嗅,说道,“有花堪折直须折,颜二小姐真是好手段。”
颜如心霍然抬头,清声道:“娘娘请慎言!”
嘉贵人将那梅花随意掷下,高傲的扬起头,“你我是一同参选的秀女,凭什么。。。”
“嘉贵人今日感概颇多。”一个清冷的身影缓缓地从树后走了出来,石青色夔纹朝服,灼灼生辉的金凤朝冠,明黄色流苏的吉服朝珠,一下就让嘉贵人的气势矮了下去,“见过德妃娘娘,娘娘。。。”她嗫嚅道。
德妃好整以暇的看向她,青春貌美,确实有恃宠的资本,不过,“如心姑娘是乾清宫的人,就算有错,也不该由你处置。”
“是,”嘉贵人惶恐的俯下身,“嫔妾告退了。”
夜色渐浓,不远处人声鼎沸,这宫里随时准备上演着一出接一出的好戏。
颜如心好容易捱到宴毕,失魂落魄的回到住处。同屋的两个宫女大约是去了别处玩耍,反正依规矩今晚是不许睡觉的。
颜如心点了灯,坐在桌前静静发呆。姐姐说你要早作打算。嘉贵人说你凭什么?德妃娘娘说守住本心。最后却幻化成胤禟似笑非笑看着她,我会向皇阿玛要你。不,颜如心不由自主的向后退,胤禟却慢慢的欺过身来。“阿祥。”颜如心喃喃自语着,睁开眼原来是一个梦。
胡乱倒了杯茶喝,又洗了把脸,不经意间抬头向窗外看去,却一下愣住。
那披着墨色氅衣的少年正立于屋檐下,静静的看着她,视线温柔而沉静,“颜颜,”胤祥低低的唤道,“我想好了,我不怕输,我只怕没有你。”最后一句说的又急又快,好像为了验证自己的恐惧,少年疾步进了屋,不管不顾的将颜如心拥入怀中。
这是什么鬼理论?颜如心在心里暗骂道,却也隐约明白了这些天胤祥的别扭,矫情从何而来。“阿祥,”她斟酌着开口,少年微凉的唇却在这时覆了下来,带着一丝欢喜,还有一点无奈,轻柔辗转,化为一声低低的叹息,“颜颜,等我。”
天光微亮,太和殿那边传来了悠长的钟声,这是文武百官准备进宫给皇上拜年了。
颜如心连忙换了装束去康熙身边伺候,康熙指着她桃花色的脸庞向着李德全笑道:“小丫头昨晚也不知道贪了几杯酒,现在竟然还面带绯色。”
颜如心连忙福了福身子,乖巧的回答,“回皇上,奴婢头一次在宫里过年,所见所闻之前从未有过,得意忘形之下就多饮了几杯。”顺便低了低头,掩去嫣红的樱唇,暗自骂着胤祥净给自己找麻烦。偏这一天,来来回回,这几位阿哥一直在后宫里逗留。颜如心躲也不是,藏也不是,直感叹自己这造的什么孽啊!
☆、岁岁年年人不同32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胤祥看着案前的红豆手串,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提笔在纸上写下最后一句,“此物最相思,此物最相思。”
一旁站着伺候的小太监禄儿上前一步,说道:“这诗也要送给如心姑娘么?”
胤祥想到少女娇嗔的模样,笑意更深,“不必。”
这一日,天气甚好。退朝之后,康熙邀了简亲王在御花园闲谈。
两人绕着湖边慢慢踱步,康熙关心的问道:“你这身子可大好了?”
简亲王刚咳完,略有些气喘,笑着说:“不过还那么回事,劳皇兄挂心了。”
“也罢,”康熙虚扶他一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太医回来都跟朕说了,你!”“你呀!”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两个人一时无话,往浮碧亭走去。
鹅卵石小径旁种植着一株株白玉兰,迎风盛放,皎皎如雪。柔嫩可爱的模样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让人生出怜爱之心,偶尔花瓣上滚落一滴晶莹的露珠更添几分调皮娇憨。
简亲王瞧了半天,怔怔然的道:“这兰花开得真好。”
“是啊,开得真好。”康熙似也有所触动。
颜如心今日穿了一身素色宫装,远远而来时像极了那个人,连康熙看了都有一瞬间的恍惚。所以当简亲王失态的叫着“锦瑟”的名字站起来时,康熙觉得这大概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话虽如此,再情有可原的事在有心人的眼里也值得推敲。
暮色渐沉,多罗贝勒府,胤禩听完来人耳语,面上浮起淡淡笑意,“简亲王,有意思。”他取过身旁案几上的缠枝莲纹青瓷盏轻抿了抿,沉吟道,“看来这个颜二小姐不简单呢。”
“谁不简单?”郭络罗氏馥敏一打帘子从外室走了进来,笑意盈盈。
“敏儿,你又偷听我们说话。”胤禩故意板起了脸,让身边的人下去。
“怎么生气了?”不同于在外的咄咄逼人,面对胤禩的郭络罗馥敏姣美柔媚,她顺势坐在胤禩腿上,搂住他的脖颈,两人痴缠了好一会儿,胤禩暮然想到什么,在她耳边低低笑道,“我看这个颜二小姐大有可用。”
六月的京城酷暑难耐,颜如心一边打着扇子一边怀念现代的冷饮,空调,小吊带。不像现在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还得替别人扇扇子。颜如心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悠闲的某人,许是感受到她目光里愤怒的小火苗,一直低头描摹的某人侧脸看过来,声音里隐有笑意,“如心姑娘对这样的安排可有异议?”
“奴婢不敢。”颜如心连忙福了福身,面带恭敬的回道。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如心姑娘有什么话直说无妨,不必客气。”某人一双星眸弯了又弯,满是宠溺。
颜如心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抚弄着竹扇上的青色流苏,假装漫不经心的说:“奴婢只是想,十三爷怎么会连个近身伺候的人都没有?”
“哦,齐姚姑姑家中有事,禄儿又笨手笨脚的不仔细,所以。。。”胤祥回答的倒是合情合理,挑不出毛病。
“就这么简单?”颜如心将扇子渐渐拢紧,托在下巴上,满面疑惑。
“不然呢?”胤祥反问,手中的紫玉小狼毫轻轻点了点颜如心的额头,低头隐去嘴角那抹得意的笑。
前日,胤祥捧着绘好的崇志堂图纸去乾清宫交差,凑巧德妃娘娘也在。她打量了胤祥一阵,一边自面前的白玉海棠碟取了刚剥好的莲子递给康熙,一边问道,“听说齐嬷嬷出宫去了?”
“是”胤祥躬身回道,“齐姚姑姑的母亲病重,儿臣就自作主张放她出去一些时日,也好了了她的心愿。”说到最后,胤祥也不免有些黯然。
“哼!”康熙抬起头,神色不辨喜怒,“你倒会做顺水人情。”
德妃轻轻接过话头,“论理本宫拨个宫女给你使也没什么,只是。。。”她留了半句没说转而看向皇上。
康熙瞧了一眼胤祥,少年静静站立在那儿,如一棵挺拔的松,他似乎在等什么又似乎只是站在哪儿,沉默的姿态让康熙想起了他的额娘,康熙的心终是软了一下,他向李德全吩咐道:“去看看今天谁休息,跟着十三阿哥去伺候几日。”
李德全答应着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禀道:“如心姑娘今日空闲”
“哦?颜丫头?”康熙搁下手中的图纸,瞥了瞥自个儿儿子,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那就她吧。”
胤祥一直紧绷着的背慢慢的慢慢的松弛下来,他适时的行礼,“儿臣谢过皇阿玛,谢过德妃娘娘!”
“你是应该谢朕,这修国子监的事,朕交给了你二皇叔,你替他干活,却跑到朕这里来要人用,真是糊涂!”话虽然严厉,语调却是轻松的,甚至有几分玩笑的意味。
德妃大约也听出来了,抽出襟前的银丝小方纱握在手里,“话虽如此,皇上自己的儿子当然得自己疼了。”德妃轻笑着说,又将手中的纱巾递给胤祥,“快擦擦吧,出门连个汗巾子也不知道给你带么?”
“是儿臣自己疏忽了”
康熙闻言又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道:“诚心堂的图纸还要多长时间可得?”
胤祥略一思索,答道:“月余,夏季潮热,会画得慢些,儿臣还有不懂的地方也需要向大师傅请教。”
“去吧。”
“是,儿臣告退。”胤祥答应着慢慢退了出来。
这些事胤祥自然不会告诉颜如心,他笑看向眼前的少女,平平的伸出手去,“颜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