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姜临所住的院子,辛回才放松了两分,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方才真的以为自己快死了,虽然自己并不怎么怕死,也知道这凡尘一世也只是虚幻罢了,但当时那一份惊怕与提心吊胆确实那么真实,那应该是云照的情感。
辛回三步两步跨进了院子,联想到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又怕姜临出了什么事,来不及敲门便急忙推门进了姜临的屋子,口中还焦急地喊着“公子”,结果一进门便看见了姜临光着身子坐在浴桶中。
哦,姜临他正在沐浴。
辛回怔愣地看着眼前的美人沐浴画面时,脑海中便浮现了这恍然大悟的一句话。
然后便看见姜临晦暗不明的一张脸,挑眉问道,
“你还要看多久?”
辛回如梦初醒,立马跪地请罪道,
“属下有罪,不经请示擅自进来,冲撞了公子。”
“所以?”
辛回不敢抬头,只是想着姜临那语调上扬的“所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所以你还不出去?”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辛回又一次恍然大悟了,恭谨地垂着头站起来,退到了门外。
只是临出去时,又假装漫不经心,微不可见的往姜临那里看了一眼,浑然不知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看了个完整。
姜临捏着眉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辛回便听见里头有水声,应该是姜临已经起身了。辛回也长长地叹了口气,美人就在咫尺,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出浴图,但是却不能看,悲剧啊。
姜临穿戴整齐,才出了门,是决计不肯让辛回再进他的房间了,便想着去外边的院子里说话,但是辛回却一把拉住姜临,凑近姜临的耳畔小声道,
“公子,属下有一件十分紧急又隐秘的事要同公子禀告,最好在屋子里说。”
辛回敢拍着胸脯摸着良心说,她真的是怕荀缙的人听见,毕竟自己便是这般偷听来的,绝对不是为了光明正大的参观美人公子的房间,以及那刚刚出浴还未收拾的狼藉。
但是辛回明显眼光太热烈,这让姜临很是怀疑辛回的良心。而在房间里一番环顾后,辛回总算找回理智,对姜临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
“公子,方才属下不小心在后花园里听到了荀缙公子与旁人说话,他们好像在密谋什么事,属下还听到了公子的名字。”
好吧,最后那一句纯属辛回瞎编,但是只要能让姜临断了进荀王宫的念头,她说个把谎话算甚么。况且,还有方才那与荀缙传信的人,前一刻还在同荀缙说话,下一秒便能到了自己身后,这等功夫,决计不弱,自己的轻功也自认达不到这般境界。
姜临起先还漫不经心地听着,听到后面时,却是眉头一紧,然后盯着辛回的脸,并不说话。
辛回见姜临神色不对,便知他此刻肯定在怀疑,只是不知是怀疑自己还是荀缙了。辛回当机立断,举着四根手指便开始表忠心,树诚信。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只叫五雷轰顶,天打雷劈。”
辛回一边发着毒誓,一边想着,自己去向雷公电母讨要个小小的人情,他们应当还是会给这个薄面的罢,于是便心安理得地发起誓言来。
姜临只微微一愣,便说道,
“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你也没听全阿缙他们究竟说了甚么,便也无法断定是在密谋些什么。”
辛回忙点着头,又接着说道,
“是云照鲁莽了,只是公子,如今我们处境艰难,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谨慎起见,我们还是不忙着进荀王宫罢。”
姜临略一沉吟,迟疑道,
“明日便要进荀国都城,若是不出意外,晚上便能进宫,若是我此时说不进宫,岂不是叫人生疑?不如这样,明日我假说要去为你寻一位坊间的解毒圣手,多拖延一天,看看情况。”
辛回见事情有转机,便又高兴了起来,点头如捣蒜,然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想到今晚听到那人好像提了一句见面,那荀缙必然会外出去见相见才对,辛回想着,心中已有了一番计较,明日若是荀缙真的悄悄出了门,那必定是试探自己,便说明他们那一番话确实是不能让自己听到的密谋,且他很是忌惮;若他光明正大出了门,那就又待再试了。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辛回便隐了气息,猫着身子躲在荀缙住处前的那个歪脖子树上,倒是个隐蔽的藏身之处。
果不其然,晨光微熹之时,荀缙便换了装束,扮作个小厮模样出了驿站。辛回心下有了底,也不跟上去,既然是试探,跟上去岂不暴露了?
辛回偷偷摸摸下了树,拍拍身上的树叶,又镇定自若回了自己的屋子,等着美人公子叫自己用午膳。
姜临因为撒了个寻找名医的慌,便只好这一整天都带着一干人在深山里晃荡,谁叫姜临说那位圣手是隐居嘉禾城外深山中的高人,不得不做戏做全套。
姜临在深山里一边扇着蚊子一边躲避蛇虫时,竟有些觉得好笑,明明已经看出她昨日里说的话中有假,却还是配合地撒了谎,做这些自己都觉得荒诞的事情,或许是她的眼神太急切焦灼,让他不由自主便想要相信,又或许他就是知道,她并没有恶意。
约莫晚膳时分,辛回拉着才回到驿站的姜临出了驿站一路往城外走去,他们在跟踪一个人。
那人带着黑色的帷帽,隐在夜色中,看不清容貌,但是姜临凭着多年的熟悉,已经看出了那人是谁,真的认出那人时,姜临的心中还是并未认定什么。
约莫走了一炷香之后,那人停在了一座毫不起眼的一进小宅子前,他轻轻叩了三下的门环,一短两长,然后便见有人应声来开门。
待那人进了宅子,门口再无动静,辛回和姜临才一个足尖点地,飞身落在了围墙上,只是刚扒上墙头,便见那里头灯火通明,一群人拿着火把围在他们落脚的围墙下面,而围墙外,也一下子涌出来乌压压的一群人。
那院子亭子里,赫然坐着一个赤金锦袍的中年男子,国字脸,丹凤眼,颧骨高耸,面带冷笑,对着待帷帽的人说道,
“折腾了这许久,还是要我亲自动手,荀缙,这便是你所谓的计谋么?”
第25章 真相
姜临看着院子中那个戴着帷帽的人,眼中波光暗涌,闪过一丝痛色。
而那男子不急不缓地摘下了帷帽,对着面前的赤金锦袍男子恭谨道,
“平陵君见谅,这天下人皆知姜国公子临与我荀缙在一处,若是他在我手中出了什么差池,我荀国岂不是不好交待。”
平陵君,楚歇。
辛回手中的剑紧了几分,十分戒备地看着楚歇。
“呵,你同你父亲一样,明明是一条吐着毒液的蛇,偏生要做出一副光风霁月的虚伪样子来,小人就是小人,装什么君子?”
荀缙躬身不语,只是行了一礼,便说道,
“既然荀缙已将人带到,便先告退了。”他显然无论如何都要与姜临的死摘清关系。
而楚歇只是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荀缙,任由他离开了,片刻后,他终于将视线转移到了围墙上的姜临身上,丹凤眼一扬,笑中带了几分势在必得的占有欲,语含轻佻挑逗之意。
“公子临,许久不见,不知公子是否还记得我?去岁燕国的九曲流觞百花宴上,我们还说过话。”
辛回一面在心里骂着变|态,一面脑中急速想着该如何脱身。
说来都怪自己鲁莽,若荀缙真是存了坏心的,既然能蒙骗姜临这么多年,又怎会是个简单的人。原来他早已识破了自己的心思,就等着自己上乖乖送上门。
荀缙这招借刀杀人使的漂亮,这番就算姜临死了丢了,也是落到了楚歇手中,楚国势大,自己无能为力,却有了仁至义尽的好名声,旁人也会想,怪只怪姜临大晚上乱跑,这才落入楚歇手中。
辛回心中冷笑,看这样子,只怕荀国与楚国早已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了的,姜国国主至死也死得不明不白的,被荀缙父子骗了许多年,难说此次姜国国灭没有荀国暗中做手脚。
只可惜这命格向来是要写得言简意赅,往往只简明扼要地写明前因后果便可,姜临这波澜壮阔的一生,于命格簿子上,亦不过三五行罢了。不然辛回也不必这般抓瞎。
姜临手抚上剑柄,如今这个情形下,自然懒得回楚歇的废话,只是回过头来望了辛回一眼,语含镇定道,
“莫怕,不多时打斗起来,你抓|住能逃走的缝隙便赶紧离开,知道么?”
辛回转头,第一次在姜临面前勾唇笑开了眉眼,风带起两缕额发,辛回轻声道,
“属下自然是惜命的。”
语罢还不待姜临说话,辛回便长剑出鞘,眨眼间已旋身飞下墙头,手中长剑寒光闪动,剑气如练,只是那几名蒙面的黑衣人,比之辛回、姜临在路上遇到的刺客,功夫只高不弱,招招尽显杀意。
姜临见状,也不再多思,只是提剑加入了打斗,只是对面人数上便已经占了上风,又都是专业的杀手,两人并不占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