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临垂了垂眼睑,客气说道,
“多谢公子好意,只是若是连累公子,某于心难安。”
燕殊扬天而笑,声音舒朗,像是他的笛声一般,朗声道,
“这天底下,还没有我燕殊怕的事。”
说着便以手抵唇,发出一阵哨声,片刻,一驾马车压着石子路便往这边来了,两匹雪白的骏马拉着装饰华丽的车,乖巧地停在了燕殊身边。
姜临与辛回骑的马在方才的打斗中,早被那群黑衣人斩杀了。现下两人受了伤,确实需要休息,姜临看了一眼辛回的伤,终于点了点头。
燕殊看着不拘小节,马车中的布置却是十分精致,奢华又不失舒适。
车内空间很大,足够三人容身,辛回原本便中了毒,方才一番打斗已经是强撑着,现下却也不敢放松,且不知这公子殊究竟是否有敌意,不敢掉以轻心。
只是那毒似乎已经蔓延到了心脉,整条手臂已经动不了了不说,辛回的眼睛不经完全不能视物了,姜临终于注意到辛回脸色苍白,额上出了豆大的冷汗。
姜临刚想问辛回,便听见辛回半合着眼,气若游丝地开了口。
“公子......”
一句“公子”出口,尚未说完,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辛回醒过来的时候,是被痛醒的,一醒过来便看到一位白衣白裙带着白色面纱的女子正在给自己诊脉,那女子带着面纱看不见容貌,但通身的幽兰气质确实挡也挡不住。
想到此处辛回很是奇怪,自己不是看不见了么,怎么这会儿又好了,低头看见手臂上插着的银针,辛回才明白过来,应该是这位姑娘的原因。
见辛回转醒,姜临往病榻靠近了两步,面上虽不显,但眼中的担忧却遮不住。辛回想朝他笑一笑,说一声没事,但就是提不起力气。
那女子似乎皱了皱眉,沉默片刻后,对身后的姜临和燕殊道,
“我要替她施诊,你们且先回避。”
燕殊点头,而姜临则是看了榻上面色苍白的辛回片刻后才慢慢出了房间。见姜临很是担心,燕殊劝道,
“放心罢,凤至乃是医圣的亲传弟子,医术闻名九州,可比拟其师,定能手到病除。”
而那位名唤凤至的白衣女子收回搭在辛回腕处的手,声音平静道,
“你中的毒名唤‘嗜光’,无药可医。”
辛回不过刚刚醒来,还没回神,便听见她这句话,有些蒙。
凤至继续说道,
“但我有两种方法医治,我之所以将他们支开,只是因为两种方法各有利弊,命是你的命,所以要你自己来做决定。”
“若我此时替你换血拔毒,你有三分存活的机会,且必须有人与你换血,换句话来说,需要一个人替你去死,此种方法我也只有三分把握,但一旦成功,便再无性命之忧;若是我施诊替你压制此毒,辅以放血排毒,你至多还能活十年,但其间一定要保持气血平和,尽量不要大悲大喜。”
凤至的声音很澄澈,而且平稳,像是看透了生死的那种平稳,辛回愣了半晌,终于懂了,原来自己不过刚刚找到玉虚便又要死了。
屋子里很静,门窗紧闭,连风都没有吹进半分,只能听见有些重的吐息声音,可是呼吸间却是对生死的抉择。
“我不能赌,十年尽够了,请姑娘为我放血施针罢。”
凤至轻叹一声,似乎早便知道这个结果。
“云照还有一事,还请姑娘帮我。”
第23章 喝药
辛回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她动了动受伤的手,还好,手没废,还能动,也还活着。
还来不及细细回忆凤至是怎么替自己医治的,便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公子?”
姜临手上抬着一个青花釉的碗,但隔着老远辛回便已经闻到了那股子药味儿。见床榻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姜临愣了一愣,脸色依旧是淡淡的,开口的声音里却含了一份不易察觉的欣喜。
“醒了?你睡了整整两个昼夜。”
说着,走过去,将手上的药递给辛回。
那药还冒着热气,药味儿浓得很,辛回闻得眉头一皱,很是抗拒这股味道,却还是乖乖接了过来,放在口边时,眉头轻皱,动作一顿,又将碗放了下来,一本正经地对姜临说道,
“这汤药有些烫,我晾一晾再喝罢。”
姜临似乎是笑了一下,声音也带了几分了然,
“好,待你喝完,我将碗带走。”
说着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辛回硬着头皮点头,然后两人便安静地坐着,两人相顾无言,就等着辛回晾凉那碗药。
辛回想着自己的毒既然已经压制住,应该不需要喝药了才对,怎么还有这一茬,皱着眉有些苦恼。
“你好些了吗?”辛回闻言抬头,这才看出姜临神色间很是疲惫,不过愣一半刻,便毫无犹豫的点头说道,
“只是还有些使不上力气,不过那位姑娘医术很好,我的毒已经尽数除了去,说起来真的要好好谢谢那位姑娘。”
姜临没有说话,但神情放松了很多。
初秋的天气,风已经有些凉意,不过半刻钟,那碗黑乎乎的汤汁便已经没了热气,姜临看了一眼汤药,又抬眼望着辛回,意思再明显不过,“药凉了,再放该冷了”。
辛回原本正苦恼这怎样躲过这一碗又黑有苦的东西,突然被姜临这么一望,仿佛被满枝的春花一打,还带着微醺的春风,吹了辛回心中涟漪阵阵,美人当前,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眼见着姜临将那碗汤药递给了辛回,难得温和地说道,
“凉了,喝罢。”
辛回只是呆愣着接过,听话地递到嘴边,一口喝了个干净,喝完了才后知后觉,被苦得脸色骤变,五官都挤到了一起,不停地用手朝口中扇着风,然后便见眼前出现了一颗蜜饯,姜临举着蜜饯,辛回抓住这颗救命的蜜饯,就着姜临的手便吃进了嘴里。
突然而至的柔软触感,让姜临愣了一愣,将手收回袖中,那藏在袖中的手指微蜷,而辛回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举动,只顾着消除自己口中的苦味,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高冷影卫的人设可能蹦了,于是大着舌头解释道,
“公子莫见怪,我就是吃不得苦。”说罢,才发觉有些歧义,便又解释道,“我是说我的舌头吃不得苦,我是吃得苦的。”
这么一说,辛回觉得好像更不清楚了,却听见姜临说道,
“比没醒的时候好喂一些。”
辛回一愣,喃喃道,
“我就说睡着的时候,怎么嘴巴这么苦。”而后又好奇问道,“我怎么会肯喝这东西?”
姜临装作不大高兴地样子说道,
“自然是灌进去的,还洒了我一身。”
辛回嘴角抽了一抽,这厮竟然在自己不省人事的时候,做了这般丧心病狂的事。
辛回尚在腹诽着,便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门并没有关上,辛回一抬头便见到一个白衣少年站在门口。
那少年清雅出尘,长眉星眸,一身白衣胜雪,映得整个人霞姿月韵,和光同尘,真真乃浊世佳公子也,此时正化开了眉眼和煦地笑着,如朗月入怀,撩了袍子跨步进来,抬眼时目光正与辛回的撞个满怀。
“姑娘醒了?这下好了,阿临不必日日担心了。”
姜临手一顿,而后淡淡道,
“我倒是无甚担心的。”
那少年进得屋子来,笑得温和,对着将临道,
“是是,不过每日守在榻前罢了,算不得有多担心。”
辛回还在看着那少年,倒是没怎么注意两人之间你来我往说了些什么。辛回之所以一直看着那少年,并不是因为他的俊美,而是因为他不但俊美,且美得同姜临有七八分相像。
愣了一愣,辛回指着那白衣少年问道,
“公子,原来你还有一位兄弟尚在的么?”可是姜国其他的几位皇子不是已经死在楚军的马蹄之下了吗?
姜临脸色微僵,见到姜临的的神色,辛回便后悔了,那白衣少年见状,立马站出来打圆场,笑着说道,
“在下荀缙,姑娘应当不认得我的。”
辛回一听到“荀”字,心便提了起来,荀缙,很是耳熟,姜临见辛回那副迷茫的模样,解释道,
“这位是荀国的公子缙,现在我们已经快到荀国国境了。”
辛回怔了一怔,是了,怪不得这个名字这般熟悉,可不就是荀国国主的第三子荀缙么,九州四公子之一的公子缙。
九州四公子,姜临以惊人容貌与天生聪颖闻名,楚婴以莲华气质与博闻强识闻名,燕殊以潇洒桀骜与超高箭术闻名,只剩下这位公子缙,因着与姜临又几分相似的容貌被人熟知,又生得一副七窍玲珑心,为人见面七分笑意,叫人生不出厌恶来。
荀缙治世文才比不上楚婴,容貌聪颖不及姜临,武功又比不上燕殊,但也渐渐有了一个温润如玉玉公子的称号。只是同其他三人放在一起,难免不出彩,也难怪云照一时没想起来。
只不过辛回现在并没有心情关心这个问题,她在意的是,他们已经快到荀国国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