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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 [金推] (溪畔茶)


  一类荫监,走这条途径入监的必是官宦子弟,如沐元茂这样的;
  再有第三类捐监,是既没读书本事也没好家世但是有钱的,花钱来买个出身。
  “这怨气的核心,在于前途二字。”李司业道,“请殿下放眼京中,以监生入仕者还有几人?大小九卿中可有任一位是监生出身?”
  朱谨深淡淡道:“没有。京里空缺本就难寻,考得取进士也不见得能留京中,二甲以下,一样是外放得多,监生有何不平?”
  李司业苦笑道:“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便是三甲进士,观政结束后到吏部去立时就能选得官做,国子监里修满肄业的监生却只能碰运气,运气不好,候个三五八年的都有。下官试举一例,殿下就明白了,前年我监里共有肄业监生两百八十二人,至今全在各分协衙门里历事,无一人入仕。”
  “历事监生若不得跟随的主官青眼,一个不慎还会被退回去,殿下可曾听说进士观政会被所分的阁部遣退的吗?下官不是将监生与进士比,二者出身自然相差许多,但监生也是读书人,如此与跑腿小吏无异,斯文扫地,难免心生不忿。”
  进士观政与监生历事从表面上来说是一档事,国朝选官有一定规制,金榜题名后并不马上就能风光得官,而是先分入六部寺院等部门观政,时间从一年到三年不等;监生也是,这一段时间算是实习期,若是做得好,历事时限内就直接转官身了,不过从“观政”和“历事”这两个名头能看出来差别,一个是学做官去的,一个是学做事去的,其实清浊分明。
  朱谨深道:“选官难之事,也不只监生吧?举人不是一般如此?”
  李司业只知道他深居简出,以为他应当不通庶务,不想他还能找出点来反问,一愣之后道:“殿下所言不错,不过举人比监生的待遇,又总好上那么一些。事实上正因为监生被垫在了最底下,怨气才日渐深重。下官等多次训诫安抚,只是不大奏效。”
  “诸类监生中,也只有举监才安分一些,其余诸类都有不平,其中又以一部分屡试不第的贡监生为最。荫监与捐监各有各的门道,有好缺,他们总是最先闻声而去,便一时选不到官,耽搁个几年,家中富足,也还耽搁得起。而贡生科考不顺,原已存了郁愤,想走监生出仕,仅有的缺又早叫荫监与捐监提前抢完,这其中的关窍,下官等虽然知道,但实在也无能无力——据下官所听,外面这个领头在宣讲的就正是一个贡生。”
  他解释得实在是很详尽了,连荫监与捐监仗着权钱行使的一些潜规则也说得清清楚楚。听上去,这确实也不是他能解决的问题,别说国子监的祭酒都不过从四品官职,就算沈首辅在此,也一样无法给监生们许诺前程。
  这不是一日之积,而是多年的国朝机制自然地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立国初年时监生所以吃香,很大的原因是当时许多地方打了个稀巴烂,人才奇缺,所以太祖建国子监不拘一格以求才,而随着时日流转,科举日渐昌盛,从科举出身的进士渐渐压倒监生,把持住了各个要害官位,从他们的立场说,屁股决定脑袋,自然只会把进士的地位更往高处抬,相对应地,监生一点点失去了高处的话语权,此消彼长,落到今天这个尴尬境地,算是顺理成章之事。
  朱谨深一时默然,他站起身来,负手走到门边,侧耳去听外面的动静。
  那个贡生大约是早有准备,嗓门洪亮,吐字清晰,一篇不平文做得极富煽动力,他站在绳衍厅前的台阶上,说几句,底下就啪啪鼓掌,应和不断。
  李司业和张桢也跟着往门边走了几步,听着这过年般的热闹动静,脸色都不好看。
  李司业叹道:“这成何体统,唉——总是下官等无能,偏偏又赶上梅老大人不在。”
  朱谨深没回头,问道:“梅祭酒做什么去了?”
  “如今天气转凉,老大人的右腿有痹症,支持不住,所以在家休息几日。”李司业忙回道。
  他眼皮下耷,掩去了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之色——梅祭酒身为国子监的主官,监生发生暴动,他原来就该负责,而在这么要紧的关头,他居然还缺席,除非是死了老子娘,否则一顶“懈怠”的帽子是妥妥的。
  真是天来佑他,还给他降了个二殿下来。二殿下被一起堵在了里面,受了这番惊吓,岂有不恼的,他一向的脾性又不好,这一下还不往皇帝那里狠告一状。
  而他作为副手,力挽狂澜,喝退监生,解决暴动,有这一番无可辩驳的功绩,犒赏他个连升两级应当算应有之义罢。
  “殿下不必忧虑,这些监生是冲着臣等来的,与殿下无关。待臣出去,将他们好生劝解理论,他们便有气,也都冲着臣来,臣断不会让他们伤及殿下的——殿下?!”
  朱谨深伸手抽了门闩,推开了门。
  站在台阶上慷慨宣讲的贡生听到门响,神情一振,停下了话音转头大声道:“李司业,您总算肯出来见一见——呃?”
  他眼神一转为惊愕,与在门槛里失态地正要伸手去抓朱谨深后背的李司业来了个相映成趣。
  “你下去。”
  贡生呆愣着,跟朱谨深对视片刻,心内无声呐喊。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这种贵人不是应当惜命无比的吗,他怎么敢出来!
  他拿到的剧本应该是跟李司业对戏,现在忽然换了人,他没有准备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他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他们祭酒,也只是见过,还没有荣幸跟他说过一句话,现在忽然一个皇子站他面前,叫他下去——
  贡生糊里糊涂的,等他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听话地下去了。
  朱谨深站到了台阶正中,任由晚风拂过袍角,面对阶下不过几步之遥,熙攘挨挤的各色人头,镇静开口:“尔等嫌弃监生待遇不堪,为何不去考科举?”
  追在他后面出来的李司业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真是深宫皇子,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话也问得出来!
  能从科举出身,还会聚在这里闹事吗?哪个进士会吃饱了撑的站在这?还不是没这个本事么!
  他暗中指挥出来的这场事端,他能控制得了,可叫这不懂事的皇子乱说一通,真激起监生们的愤怒来,那可就说不好会往什么方向发展了!
  底下已经骚动起来,有人仗着天色昏黑,有人群掩护,大声叫道:“殿下这样说话,是瞧不起我等吗?每年金榜不过三百余人,三百人之外的近万学子,皆是无能者吗?学生以为不见得!”
  也有客气点的:“科举难于蜀道,学生多年不第,已然认命,不去想了。但监生这条路也越来越窄,学生等苦读多年,难道最终就如小吏般由人呼来喝去吗?”
  还有人纯为趁乱发泄嘲笑:“殿下说得轻巧,殿下考一个去!”
  “都安静些,不得对殿下无礼!”李司业慌忙举手往下压,试图维持着秩序。
  张桢也紧张地站到朱谨深身侧,伸手阻拦,防着有情绪激动的监生冲上来,但其实有些徒劳无功。
  他是新官上任,监生们寻常时候怕他,赶上这种时候,他还没有真正建立起威信,无法压住场面。
  “谁叫我考一个的?站出来。”
  渐起的混乱中,朱谨深重新开了口。
  可能是他的身份对比监生们毕竟优势太大,也可能是他出奇的沉着,总之,他一说话,底下不由就安静了一点下来。
  但没有人站出来。浑水摸鱼还行,真要第一个站出来挑衅皇子,监生们还是有些犹豫。
  李司业总算松了口气,忙道:“殿下,您快回去吧,下官在这里和他们说。”
  他心里憋着一句狠狠地:可别再添乱了!
  坏了他的事还罢,真叫监生们打一顿,惹来锦衣卫彻查,到时把他的布置暴露出去,别说升官了,他这个六品都别想保住。
  早知如此,还不如按原计划明日一早发动了,现在撞上个愣头青,简直把他搞得骑虎难下。
  朱谨深并不理他,道:“怎么,我敢考,尔等不敢出题吗?举试无非制艺,你们既然自称苦读多年,考不取还罢了,不见得连个题目都不会出?”
  这激将法就太狠了。
  被贬成这样,谁咽得下这口气。
  何况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还真能对八比制艺有多大研究不成。他自己跳出来,就丢了脸,也怪不得谁。
  前排当即有人大胆挤出来,亢声道:“题曰:民可使由之。请殿下破题!”
  朱谨深不假思索:“论君子之教,有不能尽行于民焉。”
  监生再被煽动闹事,本质是读书人,逢着这样场面,不用人再劝,大部分都自发地住了口,听起这番较量来。
  当下有人提出异议:“殿下才思虽敏,但学生以为破题不够圆满。难道不当是‘论君子之教,有能行于民者,亦有不能’吗?”
  朱谨深向那监生看去:“你何处看到的‘能’?”
  “那位同窗所出的题目出自‘论语’,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另一个监生眼前一亮,脱口打断道:“不对,题目中没有后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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