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羡的口中慢慢溢出鲜血来,她像一只不知餍足的幼兽,确定了目标就不会放手。
江漠北看一眼纪南羡,却见她额头全是汗珠,在暗沉的夜色下显得晶莹。
“别怕。”江漠北深吸一口气,胳膊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皱眉。
这句别怕,说的极其温柔。
“江措,什么时候到?”桑吉大叔沧桑的脸上布满泪水,妻子格勒躺在自己的腿上,两只手蜷缩似乎慢慢失去了意识。
“到了。”
江漠北那一句话说完,对车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救赎,纪南羡咬着江漠北胳膊的嘴慢慢离开,身子后仰躺在座位上。
她的身子在颤抖。
“桑吉大叔,格勒……格勒还好吗?”纪南羡清醒了些,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抖,声音不完整。
“好……还好。”桑吉的情绪也快要奔溃,车子终于停下来。
桑吉抱着格勒往医院走,江漠北绕过车子,准备抱着纪南羡。
“滚。”纪南羡轻启朱唇,淡淡说了一个字。
江漠北眸子冷艳,毫不在意纪南羡说的话,一把将纪南羡抱在怀里,用一只脚关上了车门,声音极大。
“放我下来。”纪南羡紧绷的情绪,不像刚才那样,慢慢平静了下来,指甲嵌到了手心里,疼痛也变得平淡。
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平息下来。
“闭嘴。”江漠北抱着纪南羡,女性的馨香传来,带着几分清淡,那是纪南羡的味道。
“去产房。”纪南羡飘渺的声音传来,听得并不真切。
“额头需要包扎,会留疤。”江漠北皱眉,仍然耐心。
“你娶我?”纪南羡闭着眼疲惫的开口,尾音淡淡上扬,是带着嘲讽还带着询问的。
意思是,江漠北说的是废话,他不会娶她,就不要管她留不留疤,那都是自己的事情。
江漠北因为纪南羡一句话愕然,抱着纪南羡去急诊的步子,因为她的一句话折返。
她问他,娶她吗?
江漠北除了想把这个女人仍在地上,什么都不想做。
她一个女孩子,不知道什么叫矜持吗?
是不是遇见任何一个男人,不,是不是只要是男人,她都会问这一句话?
江漠北抱着纪南羡的手,想这样撒开!
“急诊室在那边。”一个年轻的护士,穿着洗白的白大褂,看着江漠北的怀中的纪南羡,指着他们刚出来不久的急诊室。
“谢谢。”江漠北忽略,顺着指示找到了产房。
她不怕死,他自然不怕她死!
江漠北将纪南羡放在凳子上,便不再理会纪南羡,江漠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带着几分烦躁,却不是平常的那种感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桑吉大叔正焦急的等在急救室外,不停地搓着手来来回回走着。
江漠北站着,眸色幽深。
纪南羡坐在凳子上,精神紧绷着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闭眼的时候,眸子里全都是苍白的一片,随后又是大片的血迹,慢慢浸透自己的衣袖,快要将自己淹没。
纪南羡痛苦的闭眼,贝齿狠狠咬着唇角,身子轻颤。
“家属,家属,在哪里?”
“快去找家属!”
“对,产妇大出血。”
“产妇失去了意识,血压降低……”
……
“我们尽力了。”
“请您节哀!”
正文 第9章 :狡黠的猫
纪南羡的耳中,来来去去重复着这几句话,已经折磨了她很久很久。
蜷缩着,环抱着自己全身愈加冰凉。
那是她的朋友,她只有十七岁的朋友。
十七岁的安好!
死在了手术台上。
那个安好,只此一生却无法安好,十七岁的安好,消失在了纪南羡的十七岁里。
请您节哀,多么单薄而又无望的一句话。
又是这样的时候,纪南羡头痛欲裂。
桑吉大叔一直站着身子快要僵硬,最后趴在病房的墙壁上不说话。
江漠北回头便看见纪南羡抱着自己的身子,那一刻,他觉得那样的她如此瘦小。
踱步走过去停在纪南羡面前,医院昏黄的灯光打在江漠北身后,将阴影投在纪南羡身上。
她是阴影里的黑暗,声色喑哑。
“你,还好吗?”江漠北开口,声音平淡。
纪南羡陷在回忆里,这一声关心却来得恰到好处,像是将她拉回了现实,有人来搭救她。
江漠北没有听见纪南羡的回答,眸子看着他轻颤的身体,坐在纪南羡身边的凳子上,将纪南羡轻轻抱在怀里,动作温柔。
“别怕。”江漠北轻轻拍着纪南羡的后背,带着安抚。
在她嘴巴咬着手臂的时候,他就应该发觉,她的心里,藏着许多东西。
似乎因为那一句别怕,纪南羡安静了许多。
纪南羡的手,紧紧抓着江漠北的衣袖,没有睁开眼依偎在江漠北怀中。
她好小,只一双强有力的手臂,就可以将她环抱起来。
那双手臂,就是她的全世界。
“产妇家属过来。”产房里昏黄的光亮暗下去,有护士走出来。
桑吉大叔迎上去。
“母子平安,恭喜。”护士晶清的眸子,看着眼前快要奔溃的男人,说着这个足以让他激动的消息。
桑吉大叔语无伦次说着谢谢,豆大的汗珠伴随热泪滑落。
江漠北放下了心,将纪南羡紧紧抱了抱:“纪南羡,母子平安。”
他似乎知道她等着的,就是这句话。
“母子平安。”纪南羡轻声念着,眼泪不受控制落下来,喉咙间的腥甜涌上来,抓着江漠北的手臂慢慢放松。
纪南羡的心情,竟有一种解脱的平静。
母子平安,这是多美好的一句话,纪南羡不知道,这是她多少年又重新经历的一场劫难。
自从安好那件事情之后,纪南羡便换了一个人,害怕孕妇又害怕生产,什么都怕。
只是今天,她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长长的走廊,是昏暗的,白炽灯也带着几分苍白,纪南羡慢慢平静,嘴角一丝笑意。
口袋中手机震动,带着低沉的嗡嗡声。
纪南羡等了好久,感觉到自己有了很多的力气,才慢慢掏出手机。
手机上显示的名字,让纪南羡粲然一笑,带着血迹的小脸,带着温柔的恬静,那一闪而逝的光亮,看在了江漠北的眼中,像是六月夏花,璀璨的耀眼。
“南羡妈妈,我想你了。”小男孩稚嫩的声音传来,带着清秀的穿透力,在这个冰冷的医院如此安心。
“是,妈妈也想你了。”纪南羡自顾浅笑着,声音慢慢饱满,带着几分宠溺的笑意,这一刻的她,竟是从没有这样轻松地笑过,从未有过。
江漠北抱着纪南羡的手,微微顿了顿,慢慢松开。
“吉豆,听话。”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纪南羡挂断了电话,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收回,抬头便迎上一个深邃的眸子。
“去包扎伤口。”江漠北的脸色如初,却不似刚才的温柔,又回到那个冷冽的男人了。
难得,纪南羡没有回嘴,点了点头。
纪南羡安静下来,江漠北便抱着她去了急诊室,包扎了额头上的伤口,护士责备看着江漠北。
“女孩子破相可不是闹着玩的。”护士双氧水擦洗着纪南羡的额头,有点语重心长,纪南羡微微缩了缩,吐了吐舌头。
江漠北环抱着胸口,靠在另一边看着纪南羡,此时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平静,带着几分疼痛,却不是刚才那个她。
她吐舌头的样子,像一只狡黠的小猫,带着几分顽劣。
她是因为那个电话,心情大好?江漠北站在昏暗干燥的灯光下,神色慢慢恢复。
“做男朋友的,要照顾好女孩子。”护士喋喋不休。
纪南羡偏着头,一直思考这个护士为什么这么多话。
况且,她哪只眼睛看见他是她的男朋友。
纪南羡抬眼看看江漠北,等着他解释,却看见江漠北也同样看着他,冷峭的脸上竟带着几分探究看着纪南羡。
“他不是。”纪南羡猛地低头,似乎被那眼神看得后怕。
江漠北脸上的表情似乎慢慢平淡下来,她还有这样的样子,又不是那个倔强和自己挑衅的样子了,并未作声。
纪南羡包扎完,便挣扎下床。
江漠北走过去准备抱着纪南羡,胳膊却被纪南羡抓住。
“你的胳膊,要不要包扎一下。”纪南羡表情莘莘极其有趣。他白色的亚麻衬衫上,渗出了血迹。
“不……”江漠北拒绝。
护士耳朵立起来,赶紧跑了过来,动作如风。
“哪里哪里?”焦急的样子,像是带着冲锋队的观察员。
纪南羡手指着江漠北的胳膊,眼神无辜。
“哎呀,你这是怎么,被啥咬了。”护士小心的将江漠北的袖子挽上去,看着模糊一团肉触目惊心。
纪南羡低头,有几分不好意思,现在的她已经恢复了好多。
“小狗。”江漠北一只手拎着袖子,回答护士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