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美,我从来没有见过那般美的花。”崔大郎吸了一口气,慢慢将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卢姑娘,那盆花应该能卖不少银子吧?”
“兰公子,因着这花太奇特了,故此我觉得要稍微缓一缓卖花的节奏,否则难免会引起一些不怀好意之人的觊觎。”卢秀珍摇了摇头,脸上俱是无奈:“只有让江州城的人都熟悉了,不再将这花当成天下少有的奇花,我们才能安安心心的卖这蝴蝶兰。”
“还有这样的事情?”崔大郎一愣,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事,一盆花还能引出这么多纠纷来?他不由得有几分担心,盯紧了卢秀珍,声音里有了几分着急:“卢姑娘,那你没事儿罢?”
“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卢秀珍冲崔大郎笑了笑:“我也只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或许人家根本没有我想的这种心思,可无论如何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对不对?”
“那……”崔大郎犹豫了下:“卢姑娘,可需要我做些什么事情?”
微风夹杂着花香吹了过来,那香气仿佛已经酿成了美酒,芬芳在鼻尖下盘旋不去,吻上一口,整个人都觉得有几分浅浅的醉意,头有些晕,脚有些软,似乎都快要站不住身子。
这就是所谓的情话?卢秀珍努力的维持着自己平静的心情,她的印象里,情话应该是缠缠绵绵的呢喃,为何现在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也能让她听出甜蜜动人来?莫非自己已经中了情蛊,兰公子说的任何一句话,她都能听出不同的意思来?
“卢姑娘?”见卢秀珍不说话,崔大郎有几分焦急:“卢姑娘,你别以为我父亲不会同意我外出,为了你的安全,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啊,还没到这个程度。”卢秀珍慌忙摆手,抬起头来,朝着崔大郎淡淡一笑:“到了我要请公子帮忙的时候,我自然会来找公子,我可不是一个扭捏的人,公子大可放心。”
看到她的笑容,他便觉心安,崔大郎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双眼睛里全是喜悦之色。
两人在树下站了很久,可是彼此间却没有太多的话好说,仿佛有千言万语,但却只是在心里头扑腾,始终没有能说出口来。卢秀珍抱紧了手里的那个布包,心中暗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素日里能说会道,此刻却是词穷得只能并肩站着看风景,搜肠刮肚,可还是想不到该说什么才好。
“卢姑娘……”
崔大郎好不容易才将那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下来,转头看了看卢秀珍,见她站在那里笑意盈盈,那颗才平静下来的心又是好一阵狂跳,想要抑制,可却怎么样也抑制不住。他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肯定是一片潮红,幸得有面具的遮挡,没让卢秀珍看出来他的尴尬。
“啊,兰公子,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
崔大郎触及到她那双如水的眼眸,瞬间便有些不自在,他想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盯着她看,可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既然没事,那我便走了。”卢秀珍也觉得无话可说,尽管很想留下来,就这样站在崔大郎身边,哪怕是什么都不要做,这样也很好,可她心里也明白,这样做自己显得有几分傻气,还不如干净利落的走开比较好,免得两人站到一处甚是尴尬,那种暧昧的气氛让他们都手足无措。
“就走了?”崔大郎有几分不舍:“卢姑娘,你还没看那几盆蝴蝶兰呢。”
卢秀珍冲崔大郎笑了笑:“我知道兰公子种花肯定手艺不错,就不必过去看啦。我真的该走了,此时已经是申时,还得回芝兰堂去盘点今日卖出去的款项,回家的时候就已经要到黄昏了,就怕爹娘等得心急呢。”
“哦,这样。”崔大郎心里头只觉有几分惆怅,可想到崔老实与崔大娘,不免有些感同身受,那时候他晚上去栖凤山打猎,清早回来的时候,离家还有好几步路,他爹崔老实就已经站在下山的口子那边殷殷盼望了,回到家中娘总是要拉着他的手看了又看,没见着被野兽伤害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还是这般体贴细心,崔大郎望着卢秀珍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好一阵难过。
他多么希望现在自己还是在青山坳,背着锄头箢箕往回走的时候就能听到崔大娘温柔的呼唤之声:“大郎,大郎,该回家吃饭啦。”
现在的他,身上穿的是软绸衣裳,吃的是精细菜羹,可他依旧向往着青山坳那宁静俭朴的生活,有亲人在身边,哪怕是再苦再累,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胡护卫,芝兰堂那边情况是不是有些不妙?”
胡三七一挑眉,满不在乎:“公子,你放心,有我老胡在呢,谁敢动芝兰堂?”
“不,我不能躲在这后院里什么事情都不做,我一定要想法子护得卢姑娘和我养父母一家的周全。”崔大郎摇了摇头:“若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保护,那还算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没错,就是这个理儿!”胡三七欢喜得咧嘴笑了起来:“公子果然是个明理人,老胡支持你,该出手时就出手!”
卢秀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暮色沉沉,她让崔二郎喊了一辆马车过来,用一块纱绢将蝴蝶兰盖住,抱着那盆花上了车,崔二郎跳到了马车前边的挡板上,与赶车的车夫并排坐在前边,鞭子一甩,车轮辘辘前行,吱呀吱呀的声响就如纺车里抽出了一根线来,慢慢悠悠的在耳畔回响着。
卢秀珍用手指抓着侧窗的软帘,微微晃动下,露出了街边房屋灰白色的墙壁,她的视线从那一角里看了过去,就见路上行人渐渐稀少,挑着担子的老者,抱着孩子的妇孺,一个个都是脚步匆匆。
胡三七在哪里?
她努力的在昏暗的暮光里寻找那个熟悉的络腮胡子,可是怎么找都没有看到,那个有着孩子一般的笑容,可是嘴边一圈胡须的汉子,似乎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中。
捧了花端坐在上边,越发的有些忐忑,这是她来大周第一次有这种担惊害怕的感觉。
不要紧,唐知礼或许只是喜爱这蝴蝶兰,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要出手夺取,自己或许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第204章 调巧手(五)
车轮吱呀吱呀的响声单调得就如盛夏里知了的鸣叫, 在这喧嚣归于沉静的黄昏, 显得有些聒噪,耳边一声又一声的重复着这响声, 让人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卢秀珍本来就有些忐忑, 听着这声响,忐忑更甚,抱紧了黑色的陶瓷花盆, 低头凝眸望着那娇艳可爱的花朵,尽量想要将自己的心沉下来。她闭上了眼睛,开始默默的背诵自己曾经学过的那些古诗古词,或许是很久没有看到过那些句子,竟然有些卡壳, 她努力的回想着, 脑子里一遍一遍的重复记忆当年老师教书的情景, 可怎么样也记不起来。
越是想要知道答案,便越不知道, 当她从乱麻一般的思绪里抽出一根丝来,最终将那些句子理顺, 车轮的辘辘之声也停了下来。
“到了, 多谢多谢。”
卢秀珍听到了崔二郎与车夫说话的声音。
就到了?她将帘子撩开一看, 前方的紫槐树郁郁葱葱, 就如一把巨大的伞,枝桠上边有数只鸟儿停在上边,有些正在跳跃, 有些脑袋仰望着天边一抹如血的余晖,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就如美妙的奏鸣曲。
真的到家了,卢秀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一路上白白担心了。
“二哥,大嫂!”
紫槐树下站着的那几个人奔着朝前边跑了过来:“你们总算回来了!”
奔过来的是崔家几个后生,个个脸上都挂着愉快的笑容,就连木讷的崔三郎的声音都格外轻快:“二哥,今晚轮到我去上夜啦!”
“好啊,刚刚好你坐了这马车去江州城。”卢秀珍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顺路,赶趟儿。”
“大嫂,肯定要花钱的,我自己走路过去好了,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事情。”崔三郎很是知艰知苦,坐马车可不比坐三爷的骡车,肯定要不少钱哪。
马车夫呵呵笑了笑:“你这后生可真会打算,真是一把持家的好手。这位大嫂,你随便给几个铜板便是,我放空回去也是一转,捎带上你这小叔子回去也是走一转。”
卢秀珍从荷包里摸出了三个铜钱:“够了不?”
马车夫伸手接了过来:“也能吃上几个馒头一碗稀饭,够对付早饭了。”
等着马车载了崔三郎慢慢离开,卢秀珍这才将罩住那盆花的纱绢揭开,崔五郎凑了过来闻了闻那一串花,不住的喊着好香:“大嫂,咋将这盆花给搬回来了?不是在咱们花铺的多宝格上放着,你说要做招牌的。”
“我拿回来,自有妙用。”卢秀珍捧着花,几个崔家后生护着她一路朝家里走去,此刻暮色沉沉,村里的路上已经见不到村民在走动,偶尔听到孩童们的嬉闹之声,却又被粗声粗气的呼喊声打断:“还在外头做啥子哩!还不快些回来吃饭,是要等着天黑吃饭吃到鼻孔里去不成?”
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喝之声,就如小雀投入竹林,飒飒的一片响动,转瞬间就没了声息。听着这些声响,卢秀珍忍不住微微的笑了起来,这种感觉实在是好,这才是乡村生活的真实写照,虽然不是那么高雅,可听着心里头便觉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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