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就早些回去歇吧——”老朱头朝鞋底磕了磕烟枪赶她俩回家,“要变天了,别等雨来了。”
说完,他就负着手一边哼哼起自创小调儿‘二道梁梁上团团花开’一边溜达回猪舍旁边的小木屋里。这二道梁谁都知道指的是逐鹿山西坡的那道小山岭,至于团团花是什么花,况三娥至今也没搞明白。
*
她俩到家的时候,况家的大人小孩基本也都已经回来了,吴母虎和郭来凤妯娌两人正在准备着做晚饭。这活儿倒不是她俩人喜欢干,主要是做饭这活儿接触粮食,若是让二娥和三娥做她们又担心姐俩会偷吃。
按说这妯娌俩都不是省油的灯,老话儿是一山不容二虎,可她俩居然处得还不赖。这其中除了臭味相投、腥腥相吸的道理之外,大概就是因为俩人多少还沾点儿亲故,算是‘好闺蜜’、‘姐妹淘’。
许是况三娥今天主动认了错答应嫁去老何家,又放弃休息积极去上工,导致吴母虎看她的眼神没有以往那么嫌恶了。
况二娥还是不敢跟这个后妈对视,进了院门就拉着三妹跟黄花鱼似的溜着墙边儿钻进里屋姐妹俩睡觉的一隅。
她俩那张用木板和砖块垒在墙角的床铺简陋得让人看了想哭,只一眼,本来累得死狗一般的况三娥就瞌睡虫全散尽了。
破木板并排搭出了一米多宽的铺板,上面蓬蓬地絮着干草,草上蒙了一条破旧不堪的单子,有些补丁四周都已经糟烂得无法再下针缝补了。
还有枕头,那个床头靠墙位置垫厚了一些的稻草就是枕头了呗?嗷,我想念我的太空乳胶记忆枕,我的野山棕床垫,我的空调被……哈利路亚,我想回家——
“是不累了?白天还逞强!”况二娥看幺妹这副灵魂出窍的模样有些心疼,“你先上床歇着,等会儿我拿了饭进来给你吃。”
“不用!我,挺好的。”况三娥眼不见为净地从床铺上挪走目光。
正屋里大人们张罗着开饭了,二娥跟在妹妹身后怯生生地走了出去,她还忌惮着早上给妹妹送窝头被吴母虎罚饭一天那档子事儿。
况三娥依着原主的记忆扯着二姐在长桌的下首坐下来,看着面前两碗稀汤寡水的糊糊,还有每人半拉混合面馍馍。就这低配还不是俩人每天都能吃到的,况二娥偷偷瞄着吴母虎的脸色,见对方格外开恩地没有搭理她,才怯怯地拿起馍大口吃起来。
表面上况家的三个女孩子和年龄小的况家宝一顿都是半个馍,三个大些的男孩和况老太太、吴贤惠、郭来凤一样,一顿一个馍,两个壮劳力况大春和况大庆每人两个馍,合情合理。可私下里那几个有亲娘疼着的都能捞到各种渠道的加餐,只有二娥和三娥两人是看见多少就吃多少,半点不掺假。
吃吧,这时候拍案而起讲什么男女平等、兄友弟恭显然也没什么卵用,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还是她第一次完整地审视况家所有的亲人,她爹况大春和吴贤惠带着国宝、家宝坐在她俩左手边;二叔况大庆和二婶郭来凤带着金宝、银宝坐在她俩的右手边;本来对面两个位置是她奶李招弟和二叔的女儿况美娟的,但因着老况太太身子不适今天在自己屋里吃了,对面只坐了况美娟一个人。
家宝搅着糊糊的勺子突然碰到了一个硬实东西,忍不住地偷偷地嘻嘻笑出声来,比他大三岁的国宝偷偷在桌子下面踢了这个憋不住屁的弟弟一脚,示意他安静吃饭、闷声发财。
这些小动作给况三娥看在眼里,瞬间就明白过来他们四兄弟的糊糊里又是埋了半只鸡蛋或者别的什么好东西,其实大家都在一个桌上吃饭,谁能瞒住谁呢,只不过有的不愿争,有的争不来而已。
除了分配好的主食和一盘咸菜丝儿,桌上还放了一海碗不见油星儿的土豆丝炒韭菜。
这种菜向来是没有二娥和三娥什么份儿的,且不说摆就摆得离她俩老远,就算厚着脸皮动筷子去夹,那也是筷子刚走到半路盘子就已经见底儿了。
几个半大孩子每人一筷子,还没等况三娥闻到菜味儿,剩下的那点儿就被吴母虎都扒拉到况家两个壮劳力的粥碗里,连盘子上沾这的菜汤都被她这个会过的后妈用自己那块馍擦得一干二净。
今年三十八岁的况大春看起来比较显老,绷着的脸上已经看得出皱纹了,加上近来抢收小麦的连日暴晒,一张脸又黑又瘦,倒是身体还算健壮,一端饭碗都能看出他大臂上鼓起的肱二头肌来。
“我和大哥等会儿还得去麦场,队里让把收了的麦堆好盖严,今晚上可能有大雨。”况大庆对着妻子说,“孩子们都还小就别去了。”
麦收时节最怕赶上下雨,若是麦子还在地里逢了连雨天,那简直就是农民的噩梦,眼看着麦子沤在泥水里生出绿芽来。即便是连雨抢收回来,如果天不放晴无法彻底晾晒干,那这些湿度大的麦子入仓了也很难防霉。
因此,近来满井村的劳力们都在为地里的这茬麦子操忙着,入夜了还劳动也是常有的事儿。连在鹿山镇上中学的况金宝也放了农忙假赶回来,和许多半大孩子一样跟着大人齐上阵。这一阵得忙到晒麦、打场、扬场这一些列工作都结束,直到麦子入仓才算告一段落。
“那女人还用去么?”二婶问了一个吴母虎也很关心的问题。
况大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支书说了,去的给记半日工。”那意思就是,多劳有多得,就看你们自己愿不愿意了。
郭来凤顺着眉眼,心不在焉地喝了口糊糊,“那我也去吧。”转脸又嘱咐她那三个儿女,“听你爸说没?晚上有雨,呆会儿吃了饭可别出去乱跑了,尤其是你,况银宝。”
被点名的那个正趴在碗边儿上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似的偷偷啃那半个煮鸡蛋,听他娘说他,咧着大嘴来了个猴子龇毛似的鬼脸。
况大庆和他哥况大春不一样,虽然平时不多言不多语也懒得管闲事儿,但上来脾气也是爆碳一块。郭来凤多少还是有些忌惮他这个丈夫的,平时很少跟她男人顶嘴,至多是搞点儿阳奉阴违的小动作。
一顿饭吃得极快,不过十几分钟就都盘光碗光了。二叔家的三个孩子回自己家院里玩去了,把九岁的况国宝也一块儿拐走了。
六岁的家宝也想去,被三哥一姐嫌弃他太小跟不上溜儿,一溜烟甩开了,惹得这个熊孩子躺在地上好一顿打滚儿哭嚎,连威震八方的吴母虎都拿他这个宝贝嘎达没了办法。
“今晚上要是有雨,你就不用浇菜园了。”二娥一边洗碗一边跟三娥说。
她这一说,况三娥才想起来,之前自己每晚还是要挑水浇地的。村里现在还没有自来水,只散布着几口辘轳水井。
离况家最近的一眼井大概走路要个五六分钟,每回担两个大半桶水,装满院里那只大水缸需要况三娥每天早晨担五趟八趟的,这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实在有点儿不人道,可担水这活儿她从十来岁就开始做了,已然是个老司机。
况三娥对后院那片菜园倒是很喜欢,“我过去看看。你洗完这些就歇去,是不肚子又不舒服了?”她留意到二姐洗碗的空当按揉了好几次腹部。
“没有,可能是吃太饱了。”二娥冲她一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齿。
麻蛋的,这里估计也没有牙刷、牙膏,更别想着牙线和漱口水了。田昕的父亲是牙医,他家人从小就很注重三姐妹的牙齿,田昕三十岁了一颗蛀牙都没有,也老早就矫正得整整齐齐,这会儿看到的人大多一口黄牙,她有点儿不能忍。
和二娥一起放好洗净的碗筷,况三娥独自绕到屋后菜园。夜风一吹,园子里各种菜秧点头哈腰地像是在欢迎她。
“小辣,又见面咯。”况三娥蹲在地头跟上午结识的那颗辣椒秧打招呼。
哇噢!这一看不打紧,她发现一早还输在起跑线上的小辣居然嘀噜嘟噜地挂了好些个果儿,那小辣椒们已经长得有她食指长短,嫩绿油亮十分喜人。
话说靠山吃山,靠土吃土,难怪蔬菜到了春夏季值不上钱,这长速也太惊人了。
不对呀,好像别的辣椒秧变化没那么大,还是一早的模样,就单单小辣跟吃了催化剂似的飞长。难道说……它真的是一棵辣椒精?!
作者有话要说:
何同川:这事儿不行,肯定不行……哎呀,愁得我都想逃婚了……
第7章 知识和拳头
况三娥在小辣的叶片和茎儿上摸摸捏捏,“你成精了你妈妈知道吗?”
一提到妈妈,况三娥想起了爱唠叨的赵老师,眼眶一热就滚下泪珠来。
她下了夜班就失踪了,老妈肯定急疯了吧?还有老爸和姐姐姐夫们,指不定心碎几个来回儿了,连大外女儿都得为她担心。田昕所在的一家人就是这么彼此爱护,一个有了困难所有人都会伸出援手,一点儿不像她现在的凄惨处境。
会不会那个原来的况三娥对穿到她田昕的世界里去呢?虽然这种交换她很不情愿,但想到如果原来的自己可以继续存在,尽管灵魂变化再大,那好歹对家人也是个安慰。
相似小说推荐
-
朕不是吃软饭的 (等待果多) 2017.9.3完结人人都说朕是个吃软饭的,但朕知道他们是在嫉妒朕的皇后上得战场卖得了萌,揍得过臣子上得了朝堂,再...
-
盛宠之天才毐医 (菡笑) 潇湘书院VIP2017-08-30完结她,一朝穿越成懦弱胆小的废物,醒来之时,正被人绑架贩卖。为逃脱惨烈命运,她手刃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