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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鹤记 (春山一朵)


  车辚辚,马萧萧。
  当年秋天攻下了兖州。
  转战山东,江南一带。
  继尔向淮南作战。
  所向无敌。
  朝廷害怕了,因为这一带是小朝廷财富中心。
  一旦切断漕运,断绝江南贡赋,朝廷都成为死城。
  这个时候,朝廷派出重臣用封官加爵引诱,兖军首领动摇,起了投降之心。
  我的可哥刘统帅退无可退,在淮水盱县与兖军拼杀,兖军被打得落花流水,首领带领残部数次向朝廷求降。
  这么一点点兵力,朝廷反悔,派了兵力,几下就把兖军残部消灭得干干净净。
  刘雨锡的襄兵屯扎在淮南。
  兵强马壮,筑城防工事,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朝廷里的主战派,闹着要反攻襄军。
  哪知遭到老臣们一片呵斥。
  反个屁攻,数数朝廷的气数还有几何啊。
  再看看接任的王,未成年。
  芦王本来在他的封地,他根本无心为王。
  下一步怎么走,你们看看,怎么走?
  朝廷大臣明争暗斗。
  是了,从这时起我叫秋妃。
  我的确是在零王咽气前,得到了这么一个封号。
  秋妃娘娘。
  后来,经过运作,我当然有自己的小集团,洗白后的我,带着年龄尚幼的芦王,每日里早早吹灯睡觉。
  搂着讲故事。
  我记得我讲了华山畿里有一只精卫鸟儿。
  芦王喜欢听,老是盯着问:“后来呢?秋妃娘娘?”
  十多岁的王在故事里渐渐睡熟了。
  万籁俱寂,窗外月华如水。
  一会儿有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从窗外响起,停了一会儿,死一般的寂静。
  风吹墙角的那棵老枫杨,沙沙,沙沙沙。
  秋妃不开门。
  这天晚上秋妃睡的并不踏实。
  我的哥哥应该也是蝶族。
  但他投身军营,杀人如麻。
  他早已给自己的肉身换了性质。
  他不再是蝶族,不会因为蝶族的寿命短而死在50岁左右。
  说到这一点,我在翻开后人的史料时,意外看到一个我们的蝶族。
  他就是一个叫唐老斋的男子。
  可是,太奇怪了,他竟然活过了80岁。
  我有些不明白蝶族的后代怎么能够活过80岁,除非,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男人,坏事做尽,身体里注入了恶之花。
  唉,不知道与他同活在世上,天天打交道的人,知道不知道这一秘密。
  唐老斋是一个变异的蝶族。
  唐老斋是一个变异的蝶族。
  他曾经杀害过或间接害死过人。
  他的手上沾过亲人的鲜血。
  不知道这个唐老斋在哪里,我的感知已无法感应到唐老斋。

  ☆、27,母亲 相见

  我在宫中,突然被洗白,有了行动的自由,我自己也纳闷,这是为什么?
  民间传说我被放逐回家了。
  一路上,有人惦记我的金银财宝,珍珠玛瑙珊瑚首饰,有杀我。
  无稽之谈。
  在后来芦零王即位时,我才有了答案。
  原来,宫中的实权派人物陈太傅暗中帮了忙。
  至于为什么帮我,我无法说的清。
  兴许孙三变在其中说项。
  他知道我哥哥刘雨锡对陈家大小姐的眷顾。
  爱屋及乌吧。
  今天我要说说陈家。
  陈家的女儿,天才音乐人陈芷萱,以及她的娘。
  陈芷萱的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爱上了喝酒。
  整天离不开酒。
  有了钱,却是孤独的中年女人。
  这个曾经的太傅正室,被驱赶回老家独守空房。
  有钱的女人,高攀的自然少不了。
  乡里乡亲,隔着多少层关系,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都找上门来。
  渐渐地,饭局就多了,在酒桌上,陈太傅的原配一直都被尊为上座。
  一个单身的被抛弃的女人,坐在主客的位置,这是很给面子的事。
  芷萱的娘坐在主客的位置上,主请会端来一杯酒放在她面前。
  无酒不欢,没有酒,桌上气氛就上不来。
  可是,女人嘛,喝不了多少,就会酒醉。
  谁不知道酒会让人醉。
  芷萱的娘也知道的。
  就玩起了时下流行的酒令筹。
  在红木片的酒令筹上,写上谜语歇后语,高雅一点的弄些艳词丽句。有上句,对下句。
  芷萱的娘胸无点墨,又不肯学点儿古文,于是总是端酒杯。
  天长日久,酒精依赖,像个老酒鬼。
  深宅大院里的芷萱只会弹唱。
  后来,则是爱上了一串铿锵的脚步声,以及那儿容长脸的帅男人。
  也即我的哥哥,襄兵的统帅。
  陈太傅的弟子王石山知府于心不忍,眼见得芷萱的舅舅上门求援,拍了下脑袋,说想起个人来。
  你道是谁?
  刘雨锡大统帅的娘。
  我的娘,出生在江洲华山畿的娘,终于露脸了。
  自从我的哥哥选择了铤而走险,就把娘像宝贝一样地藏了起来。
  连我都不知道。
  这也是谢锜大将军求王知府出面帮的忙。
  娘与哥哥曾一起逃荒。
  但在江洲定了居后,我的哥哥刘雨锡成了百工领袖。
  娘不是胆小,是怕连累了儿子。
  儿子也不是不孝,理由也是怕连累了娘。
  我的娘能做一手好菜,人勤快,于是到了官府做些杂事。
  就像现在政府里的保洁员一类。
  这份工好啊,吃,不愁,经常还能够跟衙门里的官员共一个食堂,官吏们休息天,刘雨锡的娘正常要去做活。
  好家伙,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娘在休息天,不是用官家的资源洗洗晒晒烧烧煮煮,就是跟那一帮仆役一起,有福同享。
  竟是个地位低等却有滋有味,实在保险的职业。
  有那么一天,从江州府知事部的一名官员敲门,让我妈跟着走一趟,类似于上一级管理员有话要跟她谈。
  我娘什么时候得到过如此重视,放下手中的活,就跟着去了。
  却是一桩差事,要到一个大户人家做事。
  具体做什么,去了再说。
  上午的通知,下午就要去报到。
  唉,一个妇道人家,辗转如飘蓬。
  但愿命运对她不要太苛刻。
  进门,一进的院子,院子里有几株紫薇树,墙根有芭蕉,再一进的院子,两层楼,院中有一株高大笔直的香椿树。
  虽然已是秋天,香椿叶倒也绿着。
  再往后,两层楼的屋后,一片瑟瑟瑟的竹林,被风刮着,声音细碎,有些阴森。
  我娘倒也不怕。
  只是那池子里却什么都没有,太湖石光溜得发白。
  唉,是一个没有创意的空虚的大宅院,没人精心打理的人,可惜了。
  那天芷萱的娘喝得有点高,午后才上的床,这一睡至少要到太阳落山。
  小姐在绣楼,安静得紧。
  几个粗手粗脚的仆妇与男仆,闲得看鸟儿在院子里追逐。
  见我娘来了,目光追随了几步,麻木。
  我娘想继续朝池子后面的假山方向走走,熟悉熟悉工作环境。突然,有一个细尖尖的声喊:刘娘娘。
  我娘脚步迟疑了一下,她不太确定这个称呼是不是对她的。
  一生中,直到现在为止,她没有被叫过刘娘娘。
  王石山知府威严地站地绣楼后的空地上,旁边是一个过于矮小的男人。
  过于矮小的男人,脸上看不出是喜悦还是威严。
  我娘是认识王石山的。
  还是华山畿的时候,我的父亲就在衙门里上班,与寺庙里的方丈叫做裴相的,还很友好。
  我娘往回走,她是天足,中等个子,梳着一个圆圆的发髻。
  那一年,她还不到50岁。
  身手灵活。面如满月。
  我娘是一个圆脸的山里氧气美女。
  当年,在家乡,她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又心灵手巧。
  如今的我娘,一个人离乡背井,音讯全无。
  但,这就是命。
  荒年灾年,国无宁日,能够保全于世,且好好地活着吧。
  我娘走到王知府面前,行了个礼,向旁边矮个子的男人也揖了揖。
  芷萱的舅舅点点头道:这官府里做事,就是不一样,利索。瞧瞧,这都是知府大人管得好,理得妙。
  “……刘娘娘”,芷萱舅舅开腔道。
  “是,在的。”我娘谦恭地道。
  “这往后哇,你在这个院子里且自由了。陈家大院没有秘密,就小姐与家姐两人,吃穿用,原本也不复杂。”芷萱的舅舅说。
  “是,是的。”我娘诺诺。
  王石山见芷萱舅舅绕着弯子,遂道:“芷萱舅舅,我来个越俎代庖可好。刘娘娘来,只为一个人。也不要交代过多。你家就带着刘娘娘早些见了小姐,再吩咐个一二三子丑寅卯不迟。”
  “是了,是了。”
  这下轮到芷萱的舅舅点头称诺。
  王石山留在一进中堂喝茶,有仆人张罗。
  舅舅带了我娘去了绣楼。
  说起来是绣楼,实则是小姐的起居处兼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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