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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鹤记 (春山一朵)


  我救下了哥哥刘雨锡。
  所以,当哥哥做为谢大将军的急先锋,闯进宫里,是受了我暗中的保护,不然他怎么可能进得了宫。
  早已被当做谢大将军的党羽抓起来砍头。
  后人的传说里,就是这么说我哥哥的,说他被砍头了,还说他的头颅滚出去八尺远。
  还传说哥哥雨锡转世成为一只鹤。
  一只鹤?
  说我的哥哥是鹤精。
  我也是无语。
  不过,对于哥哥刘雨锡脱离谢大将军的掌控,把兵带进被深山包围的王母山里,后来如何的农耕生产繁衍后代,造就了三晋后来的繁华,我真的说不清。
  我竟然,是真的,我竟然没有再见过我的哥哥。
  直到我老年,都没有再见过我的哥哥。
  我一直在猜想,是不是因为这一幕,哥哥永远不能原谅我。
  我与皇上正缠绵于床榻,被襄兵抓个现形。
  这是我设的计:
  第一, 我还是在执行谢大将军的计划,逮住皇上。
  第二, 为哥哥刘雨锡进宫,铺好道路。
  第三, 在谢大将军上断头台前,对我的倒戈没有察觉。
  当然,我保住了哥哥的性命,他进宫杀了皇上。谢大将军直到死,真以为我是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辅佐他的人,做鬼也不会怪我。
  我的哥哥刘雨锡带着他的襄兵,辗转到了大别山,荫蔽起来。
  而我,则从零王的床榻上狼狈的下来,后来,又做回自己的本行,一个无足轻重的乐官。
  哥哥一身正气,他可能也听信了民间的传说,说我如何的浪,没有羞耻心,与零王乱搞。
  我的名声在当朝很臭。
  不过,江洲人太爱惜我的名声了,传说中总说我如何貌美,有才,还是一个爱国的女子。
  呵呵,我已经气若游丝。
  我说完这些,是希望后人在说到我的故事时,不要一错再错下去。
  爱情,从来都是子虚乌有。
  谢大将军对我是利用,我对谢大将军何尝不是欺骗。
  既然谢大将军给不了我荣华富贵,难不成,我真要去帮他推翻一个朝代。
  我可没那么大的野心。
  我与零王的一段,最污的一段,其实也是因为,宫中,在狭小的天地里,漫长的寂寞空虚,让人沦为一个神志不清的动物。
  我当然没有怀了什么孩子。
  居然后人在给我写传记时,说我与零王有了孩子。
  零王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让女人怀上宝宝,早就废了。
  也有人说,我爱莲为什么与谢大将也没有怀上子嗣,我也同问。
  也许是因为我是蝶族,原来与人类就不是一个种类,何来怀上宝宝。
  唉。
  我真的说不动哪怕一句话了。

  ☆、23,离歌 恍忽

  听鹂阁鸟鸣清幽。
  芷萱的新谱已弹了七七四十九遍。
  像于山巅观那旭日东升,漫天烟霞红遍,绚丽多变,恍兮惚兮其中有象。
  别路云初起,
  离亭叶正飞。
  所嗟人异雁,
  不作一行归。
  芷萱的别兄离歌,念的正是我的哥哥,她梦中的情人刘雨锡。
  上苍哦,也许你是太过大意了,忘了眷顾这个可怜的人。
  我要说说那两个苦命的人儿。
  草族类,陈芷萱。
  花族类,谢颐公子。
  一晃数年。
  谢颐公子的人生彻底被颠覆,都城是回不了了,偌大一个族,显赫一时,可是四下里飘散,竟不如种田的隔壁老王,喝着西北风,苟且地活着。
  王石山知府在谢锜大将军招兵买马,兴致勃勃要在江洲开发钨矿,大造兵器招兵练兵时,就有所警惕。
  数次上书朝廷,希望恩准其告老返乡。
  说身上顽疾,恶臭难掩,要脸要面,不能近人。
  皇上真的准了。
  这个自小有功名的老知府,滑的像条泥鳅。
  穹顶山上的几进两层楼,经过简单的打扫,谢锜大将军的最小的公子谢颐,他的数十只书箱都搬了进去。
  王知府劝道:就一个书呆子,走走路都能撞了树,面贴墙是常有的事,他哪里造得了反。
  留他一条命,苟活于世吧。
  再说道,给他一堆书,他可以看十年,再勾勾画画写十年,再吹沙得金编十年书,到此,打住,他哪里有精力看看外面的世界。
  何况,精神文明,薪火相传,怎么离得开书籍。
  连在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什么国,头发自来蜷的人,都说书籍是猴子变人后,进步的阶梯。
  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要下手太狠。
  王知府苦口婆心,思想工作做得催人泪下深入人心。
  路上人皆指路指指路点点说,喏,那个就是服毒身亡的谢宰相的孙子,喏,那个造反头目谢锜的儿子,又撞树了,走路撞树的概率一高,额头就没见伤疤好过。
  边走路边读书,敢情书是他的妻啊?哈哈哈。
  人间终于有真情,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逆臣贼子的下一代,手软了软,放过。
  为了避贤,散落在民间的饱学之士暂时还不敢公开来往于穹顶山。
  但时常有鸽子在林梢飞来飞去。
  春寒侵体,夏季蚊蚋横飞,秋日的愁绪,冬天漫长的暗夜,谢颐公子,一介布巾包头的书生,手不释卷,任那风云变幻。
  后面两层的红楼改成了藏书阁,前面的两层小楼,一间会天下读书人,一间卧室加书房。一灯如豆。
  公子的视力越来越模糊。
  听鹂阁鸟鸣清幽。
  芷萱的新谱已弹了七七四十九遍。
  像于山巅观那旭日东升,漫天烟霞红遍,绚丽多变,恍兮惚兮其中有象。无语最是凝噎。遨游于青绿湖水中,水天兮一线则用流见底。
  灵犀相契。
  万千思绪破空,湍湍急涌,千般滋味,渺渺心间。
  百味莫辨。
  烈光煌煌兮,深不见底……
  知音飘渺,人间清欢。
  芷萱把那对刘雨锡统帅的感情,倾泻在弦上。
  点点滴滴,像那芭蕉夜雨。
  龅牙侏儒舅舅耳朵里听满了这情丝一般绕人的曲子,续续弹拨。
  侄女儿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她哪里来的情丝断肠。
  秋阳下那株高大的香椿树,让姑娘驻足。
  一日,
  两日。
  一日有多长?
  一个月有多短,无妨。
  她立于树下,抬眼看树梢。
  有风经过风,有水遇见了水。
  心里早已塌陷了一千座峰。
  舅舅也是过来人,又是一个与情擦肩而过终身不得的人,一时间,他仿佛是芷萱的知音。
  而且,他第一次就猜中了,那个蹬蹬蹬,走路铿锵有力的壮士,一定把芷萱的心踩疼了。
  芷萱病了,每日里的食量像一只鸽子那么大。
  气若游丝。
  情关风月,没有药能够医治。
  那个孙屯田呢?
  天生一段风流的屯田。
  零王殁后,他投奔芦陵王,谋得尚书令一职,一时春风得意。
  这个孙屯田是靠了谢锜大将军的提拔。要不是谢大将军眷顾,人间谁能知道孙屯田是个什么角色。
  一身浅色绸缎长褂穿起,孙屯田他就是浪漫不羁的多情诗人。
  落泊到烟花之地,把那杨柳岸晓风残月吟到心碎。
  是了,他现在已不是屯田,屯不了田,上无片瓦,下无寸土。
  他也不是江洲的司马。
  江洲的地界变了。
  王石山是个明哲保身的知府,拖啊拖,混啊混,他以低调对付俗世,以迷糊对抗乱世,他保护了他能保护的人,包括自己的安然退休。
  一个人要活到退休,告老还乡,要经历过多少的坎坷,要用多大的智慧,要有多少的狡猾、算计与对抗。
  算计着,提防着,到头了。
  长叹一口气。
  王石山甩一甩袖子,不带走任何雨丝风片。
  王知府站在半山腰,用睿智的目光把那穹顶山扫了几个来回。
  那里,有一个书生,是个重点保护对象。
  老王知府还算是有良知的,后来,等他地一身轻后,他真的用心保护过谢颐公子。
  也可能是,老王知府王石山与那个和尚,民间传说他也是从前谢实甫宰相的儿子。
  他就是,云游和尚裴相。
  这个人失踪已久。
  一个在乱到没有一天好日子过的王朝,有一个书生淡定从容,这样的人,是民族的精华。
  谢颐,王知府在脱掉乌纱帽的一刻,低喊了一声这个名字,可亲的可怜的名字。
  这个谢家像大厦一样倾圮,但却有一个人,笃定能够名垂青史。
  王石山知府拾掇着就要返乡,告别职场,从此过云淡风轻的退休日子。
  王石山从山腰间下来,一身细密的汗水湿了长衫。
  音乐天才少女陈芷萱的舅舅,等在山脚下。
  长亭上,两个人坐下来。
  舅舅问:“尊敬的王知府,小的实在是有要事相问。不问,用不了多久,就会出人命案子。”
  王知府有些变色,问:“何事糟到如此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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