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次来又是为何事而来?”
“过些日子,会有人接你来去忌斋生活就不用在这里继续受罪了…”我淡语“你就再委屈一段时间吧…”
她不喜,眼色有些嘲讽的问我“为何帮我说情求皇上饶我一死?我死了,你岂不最高兴,也算是给李德胜报了仇?”
“宁嫔,本宫今日能来,能为你说情让你不死而是入了冷宫,全然就只为一个原因...”
她直眼盯着我看,等我下文.
半晌,我缓缓开口“就为那张,凤宫侧门,生死不明的字条...这个人情,本宫还你,受与不受,那便是你自己的事情…”
她闻言大笑不止,笑得眼角都流出了眼泪,一张俏脸此时苍白枯槁“我平生从未见过这么计较得清楚的人,事到如今也能分个清清楚楚,断个干干净净,我当该赞你仁慈善良还是该笑你太过幼稚?
这深宫似海,血雨腥风岂是你想算就能算得清楚的?而皇上又到底喜欢你哪里?故作清高?冷冷清清?大度贤慧?
依我看来,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你根本就不爱他,根本就不在乎他,所以你才能这般置身事外,这般云淡风轻,能放得下这一切,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拿起来过...”
再张口时已是泪盈满眶,音调颤抖“为何?为何你不爱他,他却对你情有独钟,为何我这般爱他,到最后连一个请求都不肯被他接受?为何夫妻一场,到头来连一眼都不肯瞧过,任我在这里死活?究竟为何?为何?这是什么公道,什么世道?为何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宁嫔泪流满面,失声痛哭,歇斯底里的发泄着内心里的委屈和不甘...
哭喊声凄凉的回荡在牢房之中,在阴森而沉寂的牢室里突兀的刺耳,久久难平…
这一刻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她口中说出的那些事情究竟是否属实,只是看着眼前崩溃欲绝的女子感慨万分...
从前,他们曾经也是同眠共枕过,也曾耳鬓厮磨过,也曾笑语嫣然过,然而,今天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之前。俗话说的站的高就会跌的惨,是不是就是真实的写照???
“该说的话本宫已经说完了,你自求多福吧...”
冷宫里妃嫔的下场我便是再熟悉不过,一时间我竟有些不忍,身形顿了顿,可终究还是走了出去.我只是一个女人,不是神仙,我拯救不了谁,只能顺其自然...
“终有一天,你也会懂得我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终有一天,你会懂得,你会懂得的....”
我疾步从那昏暗潮湿的牢房夹道里穿梭而过,头疼,狠狠的闷疼,脑袋里响着宁嫔刚刚那句撕心裂肺的话...
最终,宁嫔到底还是辜负了我的心思,两天后她在牢房里用自己的里衣结成绳子上吊自尽了。而宫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被她的死所影响,仿佛大快人心般的依旧忙碌着欢天喜地的准备着过年的满门宴,那是我去到北邑以来过的第一个年...
隔天早上,雪花松散的从天际飘荡而下,抬头往上看去并不见雪花到底从何处而下,只是看见漫天没有来由没有尽头的密密满满的洁白从上倾泻而下,如此美,如此清泠.浩浩荡荡的,把天地万物包围其中,装扮的银装素裹,分外广延...
我穿着厚厚的裘袄站在院子里赏梅花,满树的梅花傲寒绽放,沐着雪,迎着风,孤傲,疏离,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一种与世隔绝的姿态,甚是美丽...
“下雪天怎么还站在外面,小心着凉,快进去...”燕文寒秋一身白色的貂袍,翩翩玉立,俊美无俦。还是那一双桃花眼魅惑无边,一双手温热而修长,他牵着我的手,一脸的笑意.
“南梁从不下雪,觉得北邑的雪新鲜,反正穿得也多,多站些时候也无妨...”
我伸手,拦截从天而降的飘雪,雪花落入手中竟不化,凉丝丝的浸入皮肤纹理,也仿佛浸入了我的心间.
“一辈子时间只怕你会看够,现下里还是少看得好,浅尝辄止,才不会麻木不仁...”他笑答.
我笑笑,不语.
“要我说,比起这飘雪你应该更喜欢那些寒梅.”我撩眼看他,他接着道“你们很像,姿态像,性子也像...”
“皇上这是在说我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了...”
他不明意义的摇摇头,撇过眼光望过去“不是冷血无情,是冷情,你的确是个冷情薄凉的人,什么都能分得清楚,什么都能处理得干净,好像落雪无痕,让人看不清楚…”
我不想把话题又调到这上面来,于是转移话题“我以前听说梅花的用途很广,可以泡茶也可以做点心还可以淹咸菜,反正是个好东西…”
“你准备弄一些?那我来帮忙采集…”他脸上洋溢着轻快表情.
“不会,开的好好的为什么要采它,让它尽情的绽放自己不是更好?”我伸手牵他折回原路“化作春泥更护花,总会有它的作用的…走吧,我们进屋去…”
就是如此,无论何人何物总会有他们自己的价值,梅花有,我有,燕文寒秋也有…
再有两天就是除夕,燕文昃已经带着聘礼西行在去往西乌国和亲的路上,我们这边也已经都准备就绪,就等时日一到迎接这位和亲公主的到来.
眼看来到北邑己近一年,我从一个和亲的公主到迎接另一个和亲公主入宫的皇后,这一年经历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我还是会时常的想起子瑛, 梦里也会看见他如春风拂面般的和煦笑容,每次醒来都会想上许久,迟迟不能入睡.
燕文寒秋经常到凤宫来过夜,很多国事周折也会在青园里批阅,余下的时间则会去文贵妃那里.
我从不在夜里给他留门,只要到了时间就会让李德胜把大门关了,然后只留下守卫的人在门口.
因为我不想养成等人的习惯,留一盏灯,然后枯坐等候,这不是我的性格.
我需要摆正一个合适的姿态,不多也不少,不高也不低,能接受也能忍耐,能保留也能舍弃,这是种姿态,也是种原则,在这个地方里,需要这种原则和姿态,尤其是这里的女人…
除夕的时候,宫里上下欢天喜地庆祝新的一年,屋里屋外都喜欢铺成大红的一片,我坐在榻子上把给小孩子们的红包一一分理清楚,至于嫔妃们的新年礼物燕文寒秋也交由我去准备,李德胜和刘成就把那些准备好的礼物按照顺序摆放进托盘里呈上来给我过目.
我扫了一眼问道“文贵妃的礼物在哪?”
珍珠过来查,然后把一柄翠玉如意递了过来“公主,你看,这个就是…”
我点点头“分放清楚,不要弄混了…”
“真讨厌,就属她特殊,大人小孩都是最好的…”如意把东西接过来,嫌弃的嘀咕…
我自然清楚文贵妃的地位如何,不管情不情愿不管公平与否,我只能这么做,只是因为我处在这个位置上,不得不这么做.
我不知道燕文寒秋到底有多爱文贵妃,也不打算知道,这本与我无关,既然我已经想得清楚,有了原则和姿态,那么,剩下的部分便是如何为自己选择一条正确的路去走.
燕文寒秋的症结也是我的症结,这个文贵妃的背景和身后的势力,是他的一道坎,又何尝不是我面前的一道坎?
小不忍则乱大谋,燕文寒秋的皇帝之位尚且需要他们文家的支持而牢靠稳实,他们是力量也是阻力,能得权也能变成牵制,如此境遇,我不能任着自己的喜好来办.
毕竟,我已经是燕文寒秋的妻子,是北邑国的皇后,天下大事,孰轻孰重,我自然分得清楚…
我撩眼看她,戏谑道“你嘟囔什么,也有你们的份,若是这么一来,岂不是让你们比其他宫里干活下人都多得了,怎么还不懂得知足…”
要不怎么说如意是个直筒子呢,听见说有份分,高兴的赶紧凑过身来,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问我“公主,我们拜年也有份吗?真的有吗?”
我不看她,自顾自摆弄榻上的东西“看你的表现了…”
“太好了,我要第一个拜,第一个拜...”说完欢天喜地的把文贵妃的礼物端了出去,临走还不忘邀功,笑嘻嘻的扭头说“公主,我做事你放心,不会弄错的,我啊,会弄得清清楚楚的....”
我笑笑摇摇头“珍珠,去备吧,把里间抽屉里的银子拿出来,按照这园子里的人头算份,每人十两,用红色小锦袋装备清楚了,莫要弄错,弄好后给我过目...”
珍珠不走,原地开了口“公主,这一年到头,我们也拿了不少了,你赐的东西和银子那么多,不必再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