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哥哥?”苏袖月猝不及防地尴尬,她轻咳一声,“倒不如叫新来的呢。”
“什么来新来不新来的!”云棠一下就急了,“我只是说顺口了,没有嘲笑你是新来的意思,苏哥哥,我以后会慢慢改回来的。”
“好、好吧。”苏袖月咽了咽口水,实在不明白他对哥哥这两个字的执念,想问一问,少年却自己先说了。
云棠眉飞色舞道:“苏哥哥,我阿爹常说,能说出口的话,都是不在意的,他说人一生有太多身不由己,那些藏在心里不说的,才是最真实的。”
“所以,我随口叫你新来的,也从未放在心里,我是真的,当你是个很特别的朋友。”
苏袖月:“特别?”
“是啊,就像亲人。”少年有些落寞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告诉我,我们也许本该很亲密。”
苏袖月不由怔了怔,被云棠一提醒,她才蓦然惊觉,自己对这小子毫无防备,身体的本能反应都似悄无声息消失了。
没来由的,她也许不一定相信她,但这个身体,肯定相信云棠,就像莫名的感应。
苏袖月不禁问:“那你叫我...哥哥,也是因为这样吗?”
“嗯。”云棠认真地点点头,“也不瞒着你,我确实有过一个姐姐。”
“过?”苏袖月眉梢一挑。
“在我还未记事前,”云棠如实道来,把他前不久偷偷回家,缠着母亲问来的话告诉苏袖月:“我以前也不知晓,姐姐的存在就像一个禁忌,家里无人提起,后来我追根刨底,阿娘才亲口承认。”
“也许是和家族的秘辛有关呢?”苏袖月轻笑。
“也许吧。”云棠也相视一笑:“但阿爹说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苏袖月轻轻点头:“你阿爹...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吧?朗朗君子?还是潇潇侠士?”
少年听言,笑容无声放大,骄傲道:“我阿爹,是这世上最好的阿爹,虽然有时他说话我听不懂,不过阿爹也说了,听不懂,反而是一种幸福。”
“是啊。”苏袖月被感染,“阿棠,能教出你这样的孩子,一定是个优秀的父亲。”
“嘿...”少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扭扭捏捏提议道:“要不,中秋放假三日时...”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跟我回家看看?”
似怕苏袖月不同意,云棠又补充道:“我阿爹也喜欢下棋,他一定会喜欢你的,还有,我阿娘也是,她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女子,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苏袖月不由轻轻笑了,心里好像有些柔软被不经意触碰,原来她...也是羡慕这样的温情的。
点点头,她眸光清亮:“好。”
第54章 姻缘许谁④
傍晚的时候, 苏袖月昏昏沉沉做了个梦,梦里有火光, 有剑影, 有两个小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身量相差无己, 女孩和男孩的衣服似乎被人对换了。
紧接着, 是一抹月白长袍的清影闪现,似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带着换上男装的女孩离开了, 身后一路追兵, 而那个男孩子, 似乎也去了别的地方,在梦里, 男孩的手上有一串檀木佛珠。
后来...后来,
苏袖月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会是那个小女孩吗?确切的说, 这是原主被埋藏的儿时记忆吗?
那...月白色长袍的少年呢?会是谁, 原主又怎么辗转到了千绝宫里, 她不是被拐卖的吗?
难道...是那少年,因为他是千绝宫里的人?
苏袖月不禁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的片段凌乱,像是刻意被人抹去一样...这一切,到底是为了掩盖怎样的真相?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 下床倒了杯茶,望着窗外的暮色,静默片刻后,取了披风推门而出。
这个点,慕容朔和云棠他们还未下课,隔壁祈愿寺传来悠悠浅浅的钟声,循着这钟声,苏袖月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
突然间,一颗小小的菩提子从身后打来,落在肩上,她错愕地回头,正好望见高耸围墙上,坐起来的青衫少年。
“说了叫你小心点。”云笙取下嘴角叼着的青草,漫不经心地指向苏袖月的肩胛,轻挑道:“女儿家的,要知爱惜自己。”
“那道士家家的,话能不能少一点。”苏袖月并不领情,被云笙得知女儿身后,她不得不时时提防他。
“我说...”少年起身理了理烟青色的道袍,又慵懒坐下,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在墙头晃啊晃,“苏袖月,你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吧。”
“是啊,”她的眸光如水,“我原本就是塞北而来,众所周知。”
云笙正色起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足足两次,第一次是初见,然后是前日蹴鞠,他都触碰到了苏袖月,却什么也看不到。
“你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他直言,似又想到什么,少年起誓道:“以祈愿寺首席弟子之名为证,我所言,决无半句不实。”
苏袖月鄙夷一笑,抬头望向他:“没有过去又怎样,我还没有未来呢。”虽说...祈愿寺首席弟子能窥过去之名已享誉大楚,苏袖月到底还是不信的,不过就是个小神棍而已。
若多说一点,就是长得异于常人漂亮的小神棍。
她不禁掩唇轻笑,云笙见此,脸面有些挂不住,他一向受人推崇,哪有人像苏袖月这样过,少年的耳根微微泛红,竟孩子气道:“你笑什么?不信就不信,笑什么?”
“较真了?你怎么知道我笑你。”苏袖月也随得他怼回去,阴郁的心情不知不觉纾解,竟没想到,这少年老成的小道士,除去人前伪装的假正经之外,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真是可爱极了。
她不禁逗弄:“小道士,你这么厉害,会解梦吗?”
“小意思。”云笙扬了扬眉尾,眼带桃花,“什么梦,都会解。”
“真的?”苏袖月低首一笑,走近墙边,“那拉我上去。”
“不拉。”少年义正言辞地摇头,“师傅说,男女授受不亲。”
“切...”苏袖月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眸,“前不久,有个小道士还揽过我的腰呢。”
“那不一样。”云笙忙道:“蹴鞠时你有难,我身为佛门弟子,自然、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是吗?”苏袖月无奈地挑挑眉,苍白的面容也生动起来,“可我听云棠说,你一向...不怎么乐于助人啊?”
“云棠?!”被揭穿,云笙皮薄的脸颊也染上了绯红,“苏袖月,别听那小子瞎说。”
“可你的脸红了哎。”
“有吗?”少年窘迫地别开眸光,“没看见夕阳吗?你脸上也有。”
苏袖月实在觉得好笑,“夕阳没看见,倒是看到一只嘴硬的鸭子。”
“一句话,拉不拉,不拉我就回去了。”
“等一下!”云笙见苏袖月转身,不情不愿地伸了截宽大的袖子过去,“拉住。”
死傲娇,苏袖月搭上手,借力攀上了墙头,晚风吹过,她不禁问:“小道士,你身上薰了什么香?”
“一会告诉你,先说梦境吧。”
“很奇怪,”苏袖月说:“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
云笙的脸色微变,“然后呢?”
“他们不知道为了什么,换了衣服穿,你说是不是有意思?”
“换衣服?!”少年惊骇地站了起来,半点没有故作老成的模样,眸底的复杂毫不掩饰。
苏袖月也难免惊讶,“你激动什么?难不成...”
她还未说完,少年就急切打断道:“两个小孩,换衣服,我也是!”
“我也是常做这样一个梦。”
苏袖月怔了怔,冷静道:“你先坐下,在这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吗?”
云笙摇摇头,“很奇怪,梦是断断续续的,我只隐约记得,那小女孩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带走了,走之前,他似乎给了她一把薄刃做防身。”
“薄刃?”苏袖月心头一颤,“小道士,是什么样的薄刃?”
“很轻巧,大概是玄铁制成,而且...”云笙回忆片刻,笃定道:“刀刃是有莲花纹案的,怎么,你见过?”
“怎么会?”苏袖月轻轻一笑,却只有她自己知晓,到底有没有见过。她只道:“看来,我们的梦境只是相似而已,不是同一个。”
云笙轻叹一声,掩去眸间复杂,“你先前不是问什么熏香吗?喏...”他轻轻扯开衣襟,挂在颈间的红绳就露了出来,是一颗佛珠,紫檀木。
苏袖月眸光一滞,状似不经意问道:“就一个,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物件,有一串呢。”
“你还真说对了。”云笙整理好衣袍,“这原本就是极难得的紫檀木手串上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苏袖月淡淡询问,心底的惊涛骇浪被她强制压下。这佛珠,分明和她先前梦里,那小男孩手上的是一样的,如果自己是那个小女孩,云笙是那个小男孩的话,那个月白色长袍的少年又是谁?
思怵间,少年已经回答了:“只不过——似乎被师傅拿去救人,一年少一颗,我也很是莫名其妙。”
说罢,又解释道:“这手串从小跟着我,因为心有不舍,我便留了这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