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端着瓷碗正坐在我床边。然而更让我惊吓的是，他胸口那块衣服湿了一大片。不会是我刚才……
我此时的第一反应是慌忙拽着袖子去擦，擦了几下，我突然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八贝勒正低头幽幽地望着我。
——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赶紧跳开，掀开被子，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冒犯了贝勒爷，请贝勒爷责罚。”还好昨天太累了，连衣服都没脱就睡下了。
“起来吧！”他将手中的碗放在一旁的桌上。“这是治风寒的药，你乘热服下。”
“是。”我起身走过去，拿起碗，但一看到里面黑漆漆的液体，心里就犯恶心。回头看了一眼八阿哥，他正拿着自己的手巾整理胸前的衣服。
我怎么这么倒霉？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捏住鼻子仰头将这碗液体咕噜咕噜灌进肚子。刚一灌进去，还未来得及回味，又抓起桌上的茶壶朝嘴里灌了，直到我被呛得咳嗽起来。
“没事吧！”
我一边摇头一边捶胸，接着恭敬地站到一边，心里揣测着他的来意。
“你的事，皇阿玛今晨已与我提过。”
“那八贝勒的意思……”我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我此行就是来宣旨的。”八阿哥站起身，对向我。“他塔喇英琦，听旨！”
“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跪在地上，低着头，心跳得越发激烈了。
“他塔喇家涉嫌谋害宜妃，他塔喇英琦本应下狱候审，但估念你屡建奇功，对我朝忠心可嘉，特恩准免受牢狱之苦；孝悌之义乃人之大义，他塔喇英琦救亲心切，乃人之常情，皇阿玛宽厚仁义，自然能够体谅。只是其情可免，犯上之罪不容恕，既然你坚信他塔喇英禄清白，皇阿玛可以准你协同查案，只是倘若不能证实其无罪，那么皇阿玛将收回成命，你与他塔喇府所有人一同下狱听候判决。”
我愣了愣——这算什么？给个甜枣，又扇一巴掌吗？
“他塔喇英琦，你要想清楚，保持现状，皇阿玛念在你所立之功，定会饶你一命；倘若你执意要介入此事，万一无法证实英禄清白，谋害皇妃之罪不容恕，即使你非直接致害者，也会受株连，就算不用杀头，至少也要发配到宁古塔为奴，永世不得回朝。”
为奴？杀头？我有些胆怯了，毕竟我还是怕死的。
“你若不想接旨，我就回去复命。好自为之吧！”八阿哥背起手，转身向外走去。
“等……等一下！”我嘴唇开始哆嗦起来，眼睛一直盯着地上。“如果我不接旨，你……你们会怎么办？”
“按照程序办。”
“英……英禄、阿玛、额娘会死吗？”我眼睛依然盯在地上，嘴依然哆嗦，视线模糊起来。
八阿哥没有立即回答我，他沉思片刻又开口说道：“此案牵扯甚广，不仅惊动皇阿玛、宜妃娘娘，甚至朝中诸多重臣也战战兢兢。你要有心理准备。”
“也……也就是说，皇……皇上会杀一儆百是吗？”不仅嘴唇哆嗦，我的身子也开始哆嗦起来，心脏激烈地跳动着。我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封建等级制度的可怕，生死只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八阿哥没有说话，只是抬脚跨出门槛。
一时间，我的脑子很乱，阿玛、额娘在监牢里拖着沉重脚链蹒跚的画面在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曾经从电视剧中看到的那些犯人斩首的形象此时诡异地跳出来，塞满了我的脑子，渐渐地我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等一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冲出门。
八阿哥站在过廊里，停了停，身体慢慢地转过来，一脸的惊讶。
“奴婢……”我扑通一声跪在过廊里，嘴里嘟嚷着，声音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奴婢接旨！”
“你……你说什么？”八阿哥疾步走过来，带着一脸慌乱的神情。
“奴婢接旨！”我大声重复道。“谢主隆恩！”说完，我俯下身子磕头。
一抬头，发现八阿哥已经走到我跟前。他没有动，我也没有动，依然跪着，就保持这样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
“你不怕死吗？”
“不，奴婢怕死！”
“那为什么……”
“因为奴婢相信英禄的清白，他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而且他是奴婢的兄长。”
八阿哥愣了一会儿，转身抬脚走人。“我本好心提醒你，看来是我多事了。”
我坐在屋子里，房门关得很严实，周围黑洞洞的。现在白天越来越短，没一会儿天就黑了。
刚才接旨后，目送八阿哥离开，但直到现在心里仍是有些怪怪的，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很难受。是后悔吗？说实话，现在一个人坐了半天，整个人平静下来，我真的有些后悔了。当时冲出去接旨是有些冲动，逞一时之勇，我不过一个平凡小辈，无权无势，有何德何能为英禄翻案？若真为此搭进一条命……我双手抚额，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死亡对于我来说真的太可怕了。
“笃笃！”突然隐约中一阵敲门声响起。
我猛地抬起头，愣了半秒，转身向屋后奔去，在那扇小窗处停下来，先警觉地环视四周，然后蹑手蹑脚打开小窗——
穆特那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我眼前。看到他，我突然觉得一阵安心，脸上也跟着露出欣喜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穆特先示意我小声，接着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安全后，对我说：“那天八贝勒带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很担心。我听说昨天你跪求面圣，你现在怎么样？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你？”
“刚才八贝勒过来宣旨，皇上准我协同八贝勒彻查此案，但是有条件。如果最后不能还英禄清白，那么我也要受株连下狱，八贝勒说就算不砍头，也要发配。”
“你接旨了？”
“接了！”我一脸苦笑。“除了接旨，我还能怎么做？”
“你……”他本想再说什么，却突然闭了口，不再言语。
“对了，你怎么现在还在这儿？这么晚了，你应该在天黑之前出宫才是。”
“我总有我的办法。既然你要查案，有什么我可以帮你？”
帮我？我想了想，穆特说不定能帮上点忙。“你认不认识九庶福晋？”
“九庶福晋？”穆特很认真地开始回忆。“是最近小产的那个九阿哥的庶福晋吗？”
“你见过？”我突然有种惊喜的感觉。
“她来过乾清宫一次，我匆匆瞟过一眼，她那个时候已经身怀六甲，后来听说小产了，所以我有印象。怎么了？”
我转身跑到桌前，用笔随便写了几个简体字，又赶紧叠好，递给窗外的穆特。“你想办法与她见一面，然后将这个纸条给她看，她就会相信你了。你跟她说，让她在九阿哥府中帮我查一个人。”
“什么人？”
我闭上眼拼命地回想：“一个男人，约摸二十出头，国字脸，皮肤黝黑，而且他的额头上有一道两寸长的疤痕。这个男人不是一个人，身边应该还跟着几个人，其中有个女孩。你让她帮我查查，这些人有没有进过九阿哥府。”
“好，我这就去办！”穆特收好纸条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慢慢地转过身。“三天前，我已经修书回郡王府了。”
我心一震，看着穆特发起呆来。
“不想问什么吗？”
“喔！”我垂下眼。“王爷应该成婚了才是，你写信是为了恭喜王爷吗？”
“你真以为我这么闲？我已经将你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写在信中。”
“你不应该叨扰他才是，王爷说不定正新婚燕尔。”
“我只是尽本分而已，王爷是否会看信，看信之后又会否采取行动，都不关我的事，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至于你所交代的，我一定会尽力帮你。”说完，穆特便消失在黑幕中。
我关好小窗，一屁股坐在地上。
衮扎布应该回蒙古和娜仁高娃成婚了吧，如此我们真的成为毫无关系的两人；况且在围场，他没脑子地向十三挑衅已经激怒了康熙，而我现在深陷泥沼，他再傻应该也不会来蹚这滩浑水。
想是这样想，但是除了爸妈我第一次这么渴望见到一个人，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却依然抱着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善解人意的豆细心地作注解：“孝，德之始也，悌，德之序也，信，德之厚也，忠，德之正也。”出自《家语弟子行》，意思是：孝敬父母是道德的开始，敬爱哥哥是道德的次序，信用是道德的深度，忠诚是道德的方向。
既善良而又厚道的豆的PS：大家也看到了，豆是多么的不容易，为了兑现承诺，熬夜更文，唉，现在改成暂停，等豆忙过这阵子再更吧！至于时间，唉，豆是被人折腾，不是折腾别人，天知道要被折腾多久，反正亲们一看到豆将“暂停”改成“连载”，就说明豆某人回归了啊！
第72章 天牢
日子没有预兆地过着，我在屋里呆了几天，依旧是不能随意走动，饭菜小顺子都会给我送过来。自从接旨后，八阿哥没有再过来，穆特那边也没有消息。我仿佛落入一个了无人烟的孤岛，信息完全闭塞，阿玛额娘还有英禄，他们是否还活着？
“吱！”小顺子推门而入，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个汤盅和一个精致的小碗。“英琦姐，这是御膳房刚送过来的。”
“搁那儿吧！”
小顺子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在桌上，然后退出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