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毓宁微笑地接过杯子，坐在桌前，我仍站在一旁。
“坐吧，不是要说体己话嘛，这一坐一站可得怎么聊！”
我应声坐下。
毓宁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突然站起身拉着我走进内室，在床边坐下。
“格格，你……”我诧异。
毓宁食指按住嘴唇，做了一个小声的动作，又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压低声音说：“塔娜已经进宫，我将她安置在我那儿，明天待我们掉包好，她会护送你去乾清宫，直至与衮札布会合。衮札布的刀你是不是收好了？”
我点点头，从枕头下拿出衮扎布的那柄弯刀。
“那就好。”毓宁接过来，目光锁在刀身上，顺着刀鞘上的纹路抚摸着了好一会儿，之后又郑重地递给我。“明日之事不容有失，我和衮扎布约定，这把刀便是你的标志，他看到这把刀就说明掉包成功，所以你一定要将这把刀随身带好。”
我接过她手里的刀，犹豫地开口：“毓宁，我……”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已释然，你何苦介怀呢！”毓宁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平淡地说。
我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握住她的手。“今晚，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吧！”
毓宁微微一笑。“应该是吧，过了今晚，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再见了。”
“我……可以抱抱你吗？”我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话音未落，毓宁已扑过来搂住了我，我先是一愣，接着也顺手搂住了毓宁。
“英琦，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涌出，我拼命地点头，呜咽着说：“你也是。”
“英琦小姐。”冬梅进门，手中举着一个托盘，中央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碟。
我正坐在房内，任两个嬷嬷折腾着，听到冬梅的声音，我兴奋地正欲起身，却被嬷嬷强按下来。“英琦小姐，奴婢失礼了，奴婢奉德妃娘娘旨意前来为小姐装扮，不敢疏忽。”
我无奈，只能喊出声。“冬梅，快过来，快过来！”
冬梅急急赶过来，我期待地望向她手中的托盘，却只看见一小碟瓜子。待冬梅到我身边，我一把拿起碟子：“这是什么？”
冬梅为难地答道：“小姐，奴婢几乎翻遍了整个膳房，只能找到这个。”
“连……馒头都没有一个吗？”我难以置信地问。
冬梅摇摇头。
“不是吧！”永和宫膳房，虽比不过御膳房，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奴婢猜测会不会是因毓宁格格远嫁蒙古，宫里的人都忙不过来。”冬梅怯怯地说。
想想也是，公主出嫁，而且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定会万分隆重，只是我今天天还没亮就被冬梅给叫起来，到现在太阳高挂，只喝了半碗粥，想想前几天大鱼大肉的日子，突然断粮，肠胃肯定受不了，现在我的胃已经饿得抽筋。
“英琦小姐，要不吃点瓜子将就下？”冬梅一脸关切，轻声道。
“算了，只怕吃了会更饿。”我有气无力地答道，就我现在这个状态，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即将进行的计划，别半途饿晕过去了。
在我饿得晕头转向之时，依稀听见远远传来声音。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张罗公主大婚事宜，谁会想起我这个无关紧要之人？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幻听，不一会儿，果真有人提脚进门了。
我抬头一看，惊喜地站了起来，身边的冬梅和嬷嬷已俯身行礼。“奴婢给庶福晋请安！”
小卉身着水绿色织锦旗袍，笑盈盈地站在我面前。
“小……”我哽了一下，又重新站好，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奴婢给庶福晋请安！”
小卉走上前，拉我坐下来，她看了看四周的人，清清嗓子道：“英琦小姐多礼了，今日你嫁入贝勒府，与我便是妯娌，姐妹相称便可。”
“英琦遵命。”我故作正经地应道。
小卉端详了一下我。“看来装扮得差不多了，两位嬷嬷辛苦，香浮！”
“是！”一个宫女上前，给将我折腾半天的两个嬷嬷打了赏，两个嬷嬷欢喜地收下了。
“既然已装扮妥当，你们都下去吧，我陪英琦小姐说会话。”
“这……”两个嬷嬷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怎么，英琦小姐这个大个人，还怕我吃了她不成？你们尽管忙去，有什么事我自会担着。”小卉端起了架子。
“奴婢不敢，奴婢先行告退。”两个嬷嬷知趣地退下，小卉使了下眼色，屋里的人都退出门，只余我和小卉两人。
小卉双手放在我的肩头，仔仔细细地将我一番打量。“小如，你今天好漂亮。”
“是吗？”我涩涩地扯了扯嘴角，一想到即将进行的计划，我仍心怀不安。
“真的！”小卉并未觉察到我神色的变化，她将我拉到镜子旁。“你自己看看，都说女人结婚的时候是最漂亮的，这话不假。”
我静静地端详着镜子中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缓缓地抬起手抚上精致妆容的脸庞，想想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一时感慨万千，有些愣神。
“小如，怎么啦？”小卉不明所以。
我回过神来，复又莞尔。“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你今天出嫁，我怎能不过来看看呢？”小卉站在我旁边帮我整理着喜服和旗头坠着的穗子。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我缓缓开口。“你真的不后悔吗？”
小卉的手一抖，转头看向我。
“你我都很清楚这段历史的结局，即使明知结局，你还执意选择站在九阿哥身边吗？”
小卉眼神有些闪烁，嘴角却浮起一丝浅笑。“你应该知道我的答案吧。”
“我只是还想再确认一次，或者说是再提醒你一次。”我凝视她的眼睛，正色道。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会和胤禟一起面对的。”小卉躲闪着我的目光，声音低低的。“只是，我从小便不聪明，即使想帮帮胤禟，怕是也使不上什么力吧！小如，如果我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你这个傻瓜，这和聪不聪明有什么关系！小卉，历史就是历史，你我不过都是个普通人而已，是改变不了历史的。”
“我没有想改变历史，我只是希望尽力不要让胤禟陷入将来那种悲苦的境地而已。小如，你会帮我吗？”小卉眼神突然热切起来，握紧了我的手。
“我……”我一时语塞，即使没有即将进行的计划，我也不会介入这场已经拉开帷幕、暗潮汹涌的夺嫡之争，不是不想而是没有这个资格，在这场大战中我的小聪明算什么，何苦自讨苦吃当炮灰了。想是这么想的，然而面对小卉，我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只能沉默以对。
小卉似是从我深蹙的眉头读懂了我的心思，她脸上绽出一如往常的笑容，打破僵局。“对了，我特地给你带来了这个。”说着，她拿出一个漆红的食盒。
方才还愁苦为难的我，嗅着香味，突然精神振奋起来。小卉打开食堂拿出一个个盛着精致糕点的小碟，我顿时兴奋了，所有烦心的大事小情全然抛诸脑后，也不顾什么礼仪抓起一个桂花糕。
“等一下！”小卉突然拦住了我。我拿着桂花糕往口中送的手一顿，疑惑地看向她，她先是一愣，又支支吾吾地说：“你就这么用手抓着吃，多不卫生。”她取出巾帕，递给了我。我本嫌麻烦，吃个东西哪有这么多规矩，而且这房中只有我和小卉两人，我那点底细她清楚得很，但看她已经递过来的巾帕，我不好拒绝，只有顺手拿过来，隔着巾帕抓起糕点开吃，不一会已经干掉了两盘，看来我真被饿疯。
小卉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默默地看着，一旁吃得欢畅的我都快忘了她的存在。
因为吃得过急，我被呛到咳了两声，小卉忙倒了一杯水递过来。“你看你啊！”
我笑着又猛咳了两声，伸手欲接住杯子。
“啪！”
清脆而略微有些刺耳的破裂声响起，茶杯从我的手中脱离坠地，跌得粉碎。我盯着地上的碎片有些晃神。霎时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现，我猛地抬起头，小卉安然坐立于桌前，不动不惊，而我眼前交叠着她四五个重影，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我抬手按住脑袋摇摇晃晃地欲起身。
“小……小卉！”
然而尚未起身，我已体力不支，腿一软，身体栽倒下去。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四肢无力，意识渐渐模糊。朦胧中仿佛听见小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小如，对不起！”
第84章 贝勒府
这是哪儿？
我站起身，回顾四周，却无一物。我试图向前跑了几步，周围环境没有任何变换，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任何的尽头。
“这是哪儿？”我吼叫着，却连一声回音都没有。突然左侧似是有声音响起，我努力地竖起耳朵。
“小如”“小如”
“爸，妈，是你们吗？”我惊喜地大叫，并转身奔跑。此时，身后也响起熟悉的声音。
“英琦”“英琦”
我愣了一下，又转过身。“阿玛，额娘，英禄，是你们吗？”我大声呼喊着，声音越来越高，却没有一个身影出现。
“小如”“英琦”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可是你们在哪儿啊？”我焦急地四处张望着，奔跑着，许久没有停歇。
“其其格”
我收回迈出的右脚，停在原地不动，静待声音再次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