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衮……王爷他……”我握紧手上的东西。这个玉镯我当然认得，想当初为了它我不惜甩了娜仁高娃一巴掌，回京时我把它还给了衮扎布，也以为便可斩断一切与他和草原的联系，不曾想围场重逢，然而已物似人非。我原以为衮扎布早将它扔了，没想到它再次回到我的手上。
“王爷说，你看到它就能明白了。”
明白？我抚摸着玉镯，当摸至锡箔处，我的手停下来，怔怔地望着，不一会莞尔一笑。“塔娜，跟王爷回，就说我知道了。”
塔娜也笑着点点头。“不要想太多，早点休息吧！”
她站起身正欲离开，突然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说着又从怀里掏东西。“都善先生再三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我接过来一看，竟是个红色葫芦形的香囊。呃，不会是都善先生绣的吧！
“先生说是萨日其亲手绣制，托他带给你的。”
我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松了口气。但奇怪的是萨日其托人千里迢迢地带个香囊给我，这也太折腾了吧！
“都善先生嘱咐说要你好好收藏，此中香料为他亲自挑选，有草原的味道，也有草原的召唤。”
“草原的召唤？”我疑惑地看着塔娜。
“我也不明白，怕是萨日其向草原之神祈福过了吧！”
祈福啊！我拿着香囊反复地翻看起来。
“你好好休息吧！”说完塔娜带门出去了。
第二天，我起个大早，照例先去给德妃娘娘请安，接着便闲着没事在永和宫的过廊里坐着嗑瓜子。时光仿佛回到我初进宫时，那时我还是二品大员之女，一心只想着回家，然而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却让我经历了多番变故。昨天塔娜送过来的玉镯确实让我的心定了许多，我甚至开始憧憬着回到草原的生活，有我、有他，还有格勒、塔娜、吉尔特朗，也许还有乐此不疲地拌嘴的都善和萨日其……
“诶，听说了吗？今晨皇上颁旨指婚，毓宁格格在宫里怕是住不长了。”
“是哪位王爷贝勒有此等福气？”
“好像听说是位蒙古王爷。”
“咔”！我刚咬开一个瓜子，又一口吐了出来，猛地站起身，小步追了过去。
那两名宫女见我从拐角里跳出来吓了一跳，脸发白，双双跪地。“奴婢该死，不该在主子背后胡言乱语，求英琦小姐饶奴婢们一命！”
“你们刚才说什么指婚，格格指给谁了？”
两名宫女互望一眼，年岁稍长的一个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回英琦小姐，奴婢只是听乾清宫伺候的小邓子说，今日一位蒙古王爷入宫向皇上求格格，皇上应允并颁下恩典亲自主婚。”
“是哪位王爷？”我急急地追问。
“回英琦小姐，这个奴婢实在不知。”接着该名宫女朝我直磕头。“求小姐饶过奴婢，奴婢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另一名宫女见状也一同磕头。
我的心一阵剧烈跳动，整个人失了神木在原地。
两名宫女见我半天没反应，又不敢径直离去，只有继续跪在地上。
“奴婢给英琦小姐请安。”
我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眼睛一瞟，地上跪着刚才回话的宫女，不远处桂嬷嬷正给我行礼。
我朝两个宫女抬手一摆。“你们起来吧！”
桂嬷嬷上前一步，冲两个宫女看了一眼，两个宫女蜷着身子，恐慌地低下头。桂嬷嬷朝我越发恭敬地说：“奴婢疏于管教，让这两个贱婢冲撞了英琦小姐，求小姐责罚。”
“嬷嬷多心，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个茶杯，我已经罚过她们，她们想必也已悔过，嬷嬷无需再追究。”
桂嬷嬷朝宫女一瞪眼，厉声斥道：“还不快叩谢小姐。”两个宫女忙照做。
“好了，起来吧！”我走到桂嬷嬷跟前，挤出一个笑容。“我才起身，一个人闲着无事可作，不知毓宁格格在何处，一块聊会儿解解烦闷也好。”
“那可不巧，格格一早被皇上宣走了，这会儿不在永和宫。小姐若实觉无趣，奴婢可陪小姐宫中走走。”
“嬷嬷费心，英琦自个儿转转即可。”我朝桂嬷嬷笑了笑，转身离去。
一转身，笑容凝在我的脸上。果然，那个宫女所说的指婚是真的。那么蒙古王爷会是谁？衮扎布……
不，不可能！我使劲地甩甩头。但是为什么不早不晚刚好在这个时候指婚？对了，塔娜呢？今天又没见着塔娜？
今天永和宫里每个人都特别忙，包括德妃，我自早上请安后就没再见到她，唯一的闲人只有我一个，好在他们还没忘了我，饭都按点送了过来，却是没再见到塔娜，服侍我的人换作一个新来的小宫女，想来她一定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方便多问什么。直至午后，我实在坐不住了，便出了房门想打探消息。
一出门看见来往的宫人，手里都捧着东西埋头奔忙着，我禁不住拦住一个小太监：“都怎么回事？大家都在忙什么？”
“奴才给英琦小姐请安，今儿个皇上颁旨给毓宁格格指婚了，再过几天就要送嫁，皇上娘娘们赏赐了许多物件，大伙都在忙着整理。”
“格格是要嫁去哪儿？”
“回小姐，格格要嫁去蒙古。”
“蒙古？那格格的额驸是……”
“来打听消息，那还不如问我更清楚些。”我一惊，后半句话也吞了回去，身边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地。我转身一看，十四正从过廊拐角出来向我走来，表情却是异常的严肃。
“你们都去退下吧！”十四一抬手，宫女太监便纷纷离开，这块小空地上只余我和他两人。
“十四阿哥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我开门见山，根据我与十四多次打交道的经验，他绝对不是一个闲来没事找我聊天谈心的主。我有些犹豫该不该留下来。
“原本是来给额娘请安，却不想额娘不在宫内，所以顺道来看看英琦小姐你，毕竟你是我未来的嫂嫂。”
“不敢当，英琦进了贝勒府，也只是普通格格而已，受不起十四阿哥的这声‘嫂嫂’。”
“他塔喇英琦，你还是嘴上不饶人，今后跟八哥万不可这样，牙尖嘴利的女人很招男人烦，八哥可不是四哥和十三哥，你要牢记这点。”
“十四阿哥只是想跟英琦说这个才摒退左右的？”
他嘴角一裂，扯出一个笑容又马上收拢。“自然不止这些，我才从皇阿玛处过来，想必你也听说了，毓宁今晨受封为和硕敦恪公主，赏赐黄金万两，远嫁蒙古。皇阿玛对毓宁一向疼惜，特下恩典亲自主婚。皇阿玛会在毓宁出嫁之时殿前为其主婚，再派兵送其出关。”
“毓宁格格一向待英琦不薄，今日她能得一个好归宿，英琦也替她高兴。”话是这么说，为何我会觉得如此不安呢！
“巧的是，毓宁出嫁之日与你乃同一天，到时你们怕是见不上一面了。”
“即使见不了面，英琦也会为格格祈福的。”我别过头，试图躲过十四锐利的眼光，掩饰身体的颤抖。“十四阿哥，英琦身体略感不适，失陪了。”说完正要走。
“为何不问我毓宁的夫婿是谁？”
我禁不住嘴都开始哆嗦起来，试图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听见十四一字一顿地说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博尔济吉特衮札布，乌喇特部的多罗郡王，你也认识吧！”
第82章 计划
“博尔济吉特衮札布，乌喇特部的多罗郡王，你也认识吧！”
我的手一抖，巾帕掉落在地。
十四绕到我的面前，一双眼睛探究地看向我，语调不紧不慢。“今晨，衮札布入宫觐见，迫不及待地向皇阿玛求毓宁，还急不可待地要求三日后成婚，毓宁毕竟是大清公主，公主婚事如此仓促，皇阿玛本心有怒气，欲直接拒绝，正好额娘前去给皇阿玛请安，听说此事便好言相劝，皇阿玛虽对衮札布仍怀不满，但看在毓宁面上也只好应允。这个衮札布还真看不出，对毓宁如此情有独钟，毓宁这个丫头终于可以嫁出去了。”
我的脸僵住，眼中升起一层朦胧的雾气，我攥紧拳头，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毓宁格格身份尊贵，才貌双全，心地善良，谁娶了格格真是天大的福气，这个郡王爷还真是有眼光。奴婢得去给格格道喜。”我提脚就走。十四没有拦我，只是原地站立注视着我的背影离开。
永和宫里太监、宫女、嬷嬷来回穿梭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既兴奋而又紧张，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我还是懵懵懂懂，而现在我却了然于心，这一派欢喜与我无关。我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失态，直至步入房间，在我回身关上房门的霎那，腿一软我顺着门滑坐在了地上。
衮札布向康熙求亲了，要的是毓宁——作为康熙最疼爱的女儿，毓宁大婚对于整个皇宫来说是大事一件，毓宁的夫婿不出一天便会成为宫廷内外热议的对象，数次成为皇宫八卦主角的我，对其消息的传播速度十分有信心，所以十四实在没必要编造一个马上就会被揭穿的谎言。但如果一切如十四所言，那么我算什么？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心房一阵阵隐隐地抽动。
那么，这个又算是什么呢？
我力气仿佛被抽空，就这样瘫坐在地上发呆。房门外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房门内冷冷清清、寂如死水，一扇门将屋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咣当”！一个清脆的瓷器破碎声鼓动了我的耳膜，接着是嬷嬷厉声的训斥声和小宫女惊慌的请罪声，而我突然清醒过来，一个激灵站起了身。我这是在做什么，顾影自怜吗？与其躲在房间里胡乱猜想，不如索性问清楚来的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