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冰冰见状,赶紧端过一杯水来,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嘲着她道:“也没人跟你抢着吃,急个什么。”
那郭霞和大娘子等人听到阿愁咳嗽,扭头看了一眼这边,见她只是呛着了,便都不在意地又扭回头去,继续对着那些“才俊”们评头论足起来。
这边,阿愁则借着喝水,偷偷打杯缘上方看看那依旧在赞叹着李穆美貌的郭霞,心里不禁一阵犯酸。
话说,自她和李穆摊牌后,因连着又是广陵王进京,又是二十三郎过继的事,闹得广陵王府上下都没得个安生。而又因着李穆对她的那番指责,叫阿愁头一次正视了她性格上的弱点。于是她想着,即便她可能帮不上李穆的什么忙,但至少她可以给他打打下手、做做后勤,所以整个正月里她都守在西三院里没有出过门。
而,她不出门,倒给了郭霞更好的借口来找李穆。
虽然李穆对着郭霞依旧没个好脸色,可这孩子却是愈挫愈勇,全然一副发誓要非拿下李穆不可的架式。
若郭霞的勇敢能够换个对象,不定阿愁也能跟梁冰冰她们一样,为她的一往无前而折服,偏偏这人是李穆。于是,阿愁再看向郭霞时,难免就有点像是正室看小三儿的眼神了。
“喂!”忽然,梁冰冰拿手肘捣了一下阿愁。
阿愁回头,见梁冰冰歪头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古怪,不由心虚问道:“怎么?”
梁冰冰却又是一歪头,“我还要问你怎么了呢。”她道,“你看上去好像哪里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此时,山脚下的祭祀已经进入了尾声。郭霞见没个热闹看了,正待要转头,恰听到梁冰冰的话,便从山石上跳下来,接话道:“是呢,我也发现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看着笑嘻嘻的,可其实骨子里冷清着呢,现在看起来倒好歹有些热乎气儿了。”
说着,还熟不拘礼地伸手过来在阿愁脸上拧了一把。
阿愁:“……”
她忙不迭地躲着郭霞的手,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吐槽——亏得这一世没个冰箱,不然这孩子只怕要形容之前的她像是冰箱里刚拿出来的,这会儿则是刚出微波炉的了……
其实不用郭霞和梁冰冰说,阿愁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之前的她,就如李穆所说那般,又自卑又懦弱,明明郭霞这些人都不在乎她的出身低微,偏偏她心里倒很是在意郭霞等人的身份之高,以至于便是这些女孩是真心拿她和梁冰冰当朋友看待,她也没办法回以同等的真心。而这世上谁都不是傻子,别人怎么待自己,感受最深的只有自己。所以,比起待梁冰冰的亲近,郭霞等人待阿愁,其实一直都是有些距离感的。
而,自从她和李穆摊牌后,阿愁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她的自卑心理在作怪(当然,这其中多少也因为她到底不是纯粹的当世人的缘故。看多了后世书本里宣扬的贵人们的草菅人命,她惜命,才没办法全然放松地跟那些人交往)。
总之,如今的她放平了心态后才发现,郭霞这些贵女们虽然出身高贵,且行动中多少也都有点飞扬跋扈,可其实论起来,她们也不过才十四五六岁(换作秋阳的年代里,最多才是高一的新生而已),便是她们打小就受着等级分明的教育,本质上依旧还是纯朴善良的好孩子。
这么一想,阿愁再看向郭霞等人时,便没了以往的那份戒备。
她的改变,郭霞等人自然很快就感应到了。要说起来,这世间之人往往都会对比自己能干的人怀有一份敬意,阿愁折腾出来的那些妆容,加上她们合伙折腾的“衣屋”,都叫这些贵女们认定了阿愁是个能人。以往是阿愁自己“自绝于人民”,如今她变了,郭霞等人感受到她的诚意后,待她的态度自然也就不同于以往的那种流于表面了。
那郭霞跑过来,首当其冲地拧了阿愁一下后,其他几个贵女见了,也都笑嘻嘻地伸手过来,不是在她脸上摸一把,就是学着郭霞那样拧她一下。
这亲热劲儿,不禁令阿愁一阵苦笑。众人中唯有她生得最矮,所以,便是她不是年纪最小的一个,这些女孩子们也总拿她当个妹妹般看待了。
那郭霞拧完阿愁,又将她往旁边一拱,挤在她和梁冰冰的中间坐了,伸手去拿面前那矮脚长案上放置的薄饼,一边招呼着众人,“来来来,尝尝这春饼。”又指着面前的长案对众人道:“这都是阿愁想出来的新鲜点子。”
因今儿是二月二,被拘在城里一个月不得动弹的郭霞静及思动,便想借由来皇庄上祭祀之机,趁机搞个野炊什么的。
阿愁听说京城有在这一天吃春饼的习惯后,便借由后世的各种卷饼想到一个新鲜点子。给郭霞说了后,那郭霞便命她手下的管事将那各种蔬果菜肴都切成细细的丝,用一个个白瓷碟子装了,再摊出一张张薄薄的饼,到时候谁乐意用什么菜肴卷饼,便自己动手选择各色菜肴。
这会儿阿愁面前的矮脚长案上,便放着这样一溜白瓷碟子。
女孩们早看到这边的新奇了,见郭霞动了手,众人也忙在长案旁坐了,学着郭霞的模样卷起春饼来。
偏那郭霞一向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这般卖弄着卷春饼,也不过是才刚跟阿愁现学现卖的罢了。结果她这边才刚卷起,菜却从另一头掉到了长案上,惹得众女孩们一阵笑。倒是梁冰冰到底是手艺人,心灵手巧,只看阿愁卷了一回就学会了,便兴致勃勃地做着老师教起了别人。
女孩们热火朝天地卷着这种自助式春饼时,那边的祭祀早已经结束了。如今成了太子的二十三郎自然不好再像以前那般随意行动,可作为伴读的二十七郎李穆、二十六郎李程,还有安国公郭云等人却是不用非要跟太子一同回朝交旨的。
且郭云也早知道郭霞在这边的事,此时便带着李穆李程兄弟过来了。
那郭霞一看到李穆,就跟那苍蝇看到啥一样,丢开手头的卷饼就扑了过去,惹得李穆含着不满狠狠瞪了阿愁一眼。
他略嫌弃地后退一步,避开郭霞的那一扑,又草草应付了一句她的问候,便那么堂而皇之地走到阿愁身后,伸手就将她手里刚刚卷好的一只饼夺了过来。
阿愁不由盯着自己空空的手眨巴了一下眼,再抬头间,就只见那只春饼已经进了李穆的嘴。
安国公郭云见了,闷声笑道:“你也太不讲究了,手都不洗就吃东西。”
那二十六郎李程则弯腰凑到阿愁的肩上,看着那一桌子的菜碟道:“给我也卷一个,我要这个和那个……”
他话还没说完,就叫李穆揪着他的肩膀将他从阿愁身边拽了开去,一边道:“你洗了手自己卷去。再不成,叫你的人帮你卷。”
那言下之意自是再清楚不过——阿愁是他的人。
李穆拽开李程后,便在阿愁身旁,那郭霞留下的空位上坐了。等郭霞过来要赶他时,他则仿佛没听到一般,指挥着阿愁替他夹菜卷饼。
郭霞自然不肯就这么认输的,便将梁冰冰拉开,她挤到了李穆的另一边。见李穆点着什么菜,她便也跟着夹什么菜,最后卷成饼殷勤递过去时,李穆却是看都没看向她,单抬起阿愁的手,就着她的手就在那春饼上咬了一口。
顿时,席间的女孩子们都发出一声暧昧的笑声。
这笑声,却不是笑阿愁和李穆的,而是笑郭霞马屁拍到马腿上的。
当阿愁认出李穆后,李穆便经常会在人前对她做出这种暧昧不清的动作。一开始时,阿愁还很是为自己的名声担忧了一把,直到她借着如今和她一样,也常常随着十四郎同进同出的林巧儿,隐晦地向梁冰冰讨教了一番,她才泄气地发现,因她和李穆之间的身份悬殊太大,居然令他俩之间连个绯闻都传不了——因为,照着贵人圈里的规矩,她这样的身份,怎么服侍李穆都是应该的。
显然,李穆远比她更好地接受了这世间的行事规则,也更灵活地运用着那些规则……
此时那郭云正站在李穆和阿愁的身后,见李穆抓着阿愁的手,一旁自家妹妹则眼含委屈,郭云便不客气地一咂嘴,对李穆道:“你自个儿没手吗?”
李穆抬眼看看他,仿佛示威一般,抓住阿愁的手,公然在她的指尖上舔了一下,道:“这就是我的手了。”
顿时,就算阿愁觉得自己脸皮厚如城墙,此时也忍不住一阵耳根发热。她狠命收回手,又用力瞪了李穆一眼,翻身就从长案旁站了起来。
李穆见状,忙要跟过去,却被郭霞一把拉住了他,郭云也笑嘻嘻地压在他的肩上,帮着郭霞留客。李穆回头,见阿愁是去洗手,心里也有些后悔刚才的孟浪。
其实刚才他原不想做得那么过分的,可许阿愁没有注意到,他却是早就注意到了,郭云不知为什么,似乎对阿愁很是上心。只要有阿愁在,那郭云的眼便总会不老实地时不时偷瞄向阿愁。那会儿他之所以一时冲动,做出这种标地界一般的行为,就是因为他看到郭云又在偷看阿愁了。
要说李穆这小模样,还不是一般二般的勾人。阿愁在那边跟下人要水净手时,回头间,就只见李穆身边除了郭霞外,又围了好几个女孩。